圆梦村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暂时的宁静此刻骤然变得喧嚣。
光之子们急匆匆地赶往白鸟所在的方向,不论喜欢与否,却都想掺和一脚,这都是光之子们天生的喜好。
剧场的幕布被吹得沙沙作响,猫猫头悄悄拉开幕布一角,一双困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白枭的身影。
“在那。”小丑眼神倦怠抬了抬眼皮,目光停留在白枭和平菇身上。
人群朝着剧院外走去,人群稀少着只是看到了两个默然不动的身影,在观众席里格外亮眼。
两人身形颓然,目光悠远地望着人群消失的方向,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但小丑和猫猫头知道,白枭现在不好受。刚才在后台听到了光之子的话,他们知道大家都是冲着白枭“长得像白鸟”的头衔来的。
“他没事吧?”猫猫头有些担忧,却只是拉上了幕布,转身问小丑。
白枭历来都是我行我素,剧场的决定都是由他一手掌握,但是在情感这个方面,白枭真的不能独当一面。
平菇似乎很支持白枭,猫猫头和小丑也不知道之前平菇和白枭说了些什么,只感觉白枭的情绪有所稳定。
但现在,两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远方出神。
光之子围坐的地方,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燕尾服的挺拔身姿深埋着头,帽檐已经被压到了极致,整张脸只露出一抹收低的下颚,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光之子们推搡着将白鸟团团围住,白鸟止住了脚步收拢了衣角,不露痕迹。
风雪依旧飒飒地从他的领口灌进他的胸膛,给心上蒙上一层寒凉。
“白鸟怎么会在这?”
“是白鸟哎。”
“真的!真的!”
……
光之子只是喧闹,人群中不断涌现出嘈杂的声响,但大家这都只是望而却步,没有想要再进一步靠近的意思。
这场景,似曾相识……
就在那天,雨林被黑暗侵袭的那一天,白鸟泡在雨林冰凉的河水里寻找白企的那一天,也有不少的人这样围观。
“别找了,白鸟,快回去,要下雨了!”
“白鸟,你听见了吗?”
“快回去!”
“白企已经死了!”
白企已经死了……
白鸟只觉得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只剩这句话被不断放大,再放大。
平菇望着那群被一声“白鸟”就弄得一哄而散的人群扯起了嘴角,目光中充斥着惊讶与不安。
惊讶是出于白鸟居然会来圆梦村看表演,不安是身边长得像白鸟的白枭会不会心情不太好。
不管那是不是真的白鸟,那些光之子应该不会认错,毕竟每次他和卡卡偷偷溜出去玩的时候都会被认出来。
平菇目光一转,用余光瞥了一眼白枭。还好,他只是和平菇一样,眼神里充斥着震惊,呆呆地望着人群离散的方向。
“咳咳……”平菇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到达了冰点,比这圆梦村的冰雪还要冷。
“我没事。”白枭收回了目光,面色恢复如初,平和得吓人。
“我还没问你什么事情呢?”平菇一脸尴尬,挠了挠头发,本来就凌乱的头发被抓得更乱了。
“哦……”白枭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却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过去看看吧。”平菇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搭上了白枭的肩膀,手上的力度带着他朝白鸟的方向走,但白枭挪不开脚步。
“走吧。”平菇和白枭身高相差无几,平菇搭在白枭肩上的手指尖轻轻拍打,声音柔和,似在安慰。
白枭动摇了心志,他本不想和白鸟再有过多的交集,仅仅是因为长得像白鸟的说辞就足以让他自认为精湛的表演土崩瓦解。
白枭以为大家都喜欢他,后来才知道他只是白鸟的替代品。
白枭犹豫着,平菇手上已没了力度,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在等着他的选择。
就让这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吧,戴着“白鸟”的帽子生活,他总该有一天是要面对白鸟的。
与周围光之子们的喧哗声不同,白鸟身上阴郁得吓人,只是一个低气压,头顶上仿佛顶着一片乌云。
“让开。”白鸟默然无声,抬起脸,目光中闪烁着怒气和惨淡,沉声道。
剧场的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只有白鸟周围几个光之子悻悻低下了头,并没有挪开脚步,周围的人群依旧轩然。
白鸟抬起脚后跟想要往前,却无从落脚。鞋跟软绵绵地落在一地白雪里,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让开!”
白鸟手中的指挥棒快要被他捏断,只提高了声响,面不改色,薄唇轻启,微微泛白,帽檐的阴影把白鸟的视线分割成两段,阴阳分明,明暗交错。
白鸟提起指挥棒,阻止光之子进一步靠近,也为自己指明了一条离开的路,仿佛在昭示他的主权。
白鸟的声音充满了愠怒,却又压制着情绪,和音乐会上那个侃侃而谈、面目和善的白鸟大相径庭,光之子们停下了喧闹,愣着望向白鸟,身边的光之子也识相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白鸟面色平静,将指挥棒收回,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洁白的手套,轻轻从指尖划过,漫过手背,紧贴在手上。
这种温柔的触感给白鸟带来一丝慰藉,也让他心安,就像白企还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样。
白企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离开的的,他一定还活着,只是不想见到他罢了。
他可以等他,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白企回来。
白鸟中指轻轻扣住帽檐,手套的触感让他与外界隔绝,黑暗压倒了外界的光芒,在白鸟眼前留下一片阴影,延伸到鼻尖。
人群还没消散,聚集在一团。白鸟踏出一小步,帽子和肩上沾染了一层雪,洁白得发亮,却被一阵清朗的少年音震落。
“白鸟!”与之前的惊呼不同,少年的声音里夹杂着匆忙。由于脚步过快,还略微带着喘气声。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白鸟隐约记得在哪听过。
白鸟没有理会,只当是有人想再看一看他的容颜,耷拉下唇角,自顾自地朝前走,迈开一大截,加快了脚步。
“白鸟你是不是没长耳朵!”少年的嗓子快被撕裂,透着尖锐的恶意。
少年带着怒意的谩骂冷不丁地滑进白鸟的耳朵,白鸟皱眉,顿住了脚步,身后不远处传来交叠的脚步声,白鸟头顶的羽毛微动,没有回头。
仔细回想着那个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白鸟忽而意识到这是之前入场时在剧院门口听到过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就是霞谷的掌管者——平菇。
刚才把白鸟痛骂一顿的平菇此时拽着白枭,见白鸟停下了脚步,他们也停在了白鸟身后。
平菇满眼都是对白鸟刚才对他视而不见的愤怒,全然没发现身旁白枭的变化。
白枭微微动了一下目光,聚焦在白鸟的背影上。
那是一个坚挺有力的身影,燕尾服衣领的轮廓下白鸟的身形隐约可见。
白枭从来都没有见过白鸟,但他能够想象他的模样,他银灰色的瞳孔下明媚可见的清澈,映着他的模样。
这些画面似浪潮般汹涌,聚集,又消散。
平菇松开了白枭,一个箭步朝着白鸟走去,直挺挺地掀掉了白鸟的帽子,现场一片哗然。
白鸟头上的羽毛毫无保留地显现,散发着光洁,在风雪中轻微摇曳,蒙上一层雾色薄雪,地上倒扣着白鸟的帽子,也沾染上一层雪。
身后的白枭直直愣住,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他和白鸟何止几分相似,那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头上是同样光洁的羽翼,缠在脑后编织成一簇,自风中飘荡。
白鸟的脸色暗淡,平菇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鸟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阴郁空洞的眼漠然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无望而激愤的白光,气色憔悴晦暗。
看见白鸟这般模样,平菇愈发生气,双手在胸前环抱:“带个帽子就以为别人认不出你了?自命清高!”
白鸟似乎不把平菇放在眼里,斜睨了一眼,也不管地上的帽子,继续抬脚,口中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平菇是谁?他可是霞谷的继承者,是卡卡的哥哥,万众敬仰的帅哥!
而面前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居然让他滚?
这绝对不能忍!
说着,平菇眼底蒙上一层愤恨的目光,疾步朝着白鸟的身影上前,准备大干一架。
“平菇大人,别冲动。”白枭语气淡然,却踏着紧凑的步伐走来,不小的力度握住了平菇的手腕,可算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平菇倒是觉得心理不平衡,这白枭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转身一看,白鸟已经停住了脚步。
白鸟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此时就在耳边。
日思夜想、找寻了整个光之国度,此时此刻,真实而又虚幻地在圆梦村上空回荡。
大抵是朝思暮想,白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凭空捏造出白企的声音,直到争吵声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好啦,他也不是故意的。”白枭声音温和,柔柔地打进白鸟心里。
就像很久之前那般温柔,追在白鸟身后叫哥哥的那个小屁孩一样,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是他。
他回来了!
白鸟道不出的苦楚和激动,以至于他忘了如何去面对这些事情。
“白枭,你可不能惯着他。”平菇有些生气,噘着嘴。
白枭?
白鸟眼底蒙上一层薄雾,银灰色的瞳孔收缩,凝结成一个点,在转身的那一刻,停留在那个身影上。
白枭目光微微动摇,在白鸟回头的那一瞬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出所料,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银灰色,映着他的身影,分外动人。
这一切是那么真实,白鸟不敢打破这份宁静。他害怕这又是梦境,梦一醒,就什么都没了。
白鸟似乎没有设想过再次见面的场景,他有很多话想对白企说,但当白企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却相对无言。
白枭显得淡定了许多,一步步朝着白鸟走去,在他面前停住,刚一开口,就被白鸟打断。
“对不……”白枭代替平菇刚才冒失摘下白鸟帽子的行为道歉。
白鸟满眼都是白枭,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旷的场景里他缓缓开口,轻声叫着他的名字:“白企……”
所有的喧嚣归于平静,默不作声。
巫师手中握着权杖,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目光满是玩味,颇有“冥主”附身的意味。
巫师拉低了眼眸,摆开了姿势,一只手撑着座椅扶手,嘴角勾起一抹笑:“什么?说大声点,听不见。”
这是有戏?
正太见状赶忙凑近,眨着眼睛,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冥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和圣主吧。”
“哦?”巫师拖长了音调,目光挪向别处:“那就得看我心情……”
巫师话还没说完,就见正太抓住了他的手,微微晃动:“冥主大人,圣岛不能没有圣主,求求您放了她吧。”
正太软糯地指尖在巫师手臂上揉搓,巫师身体一震,突然觉得房间里面有些燥热,面上铺上一层红晕……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荒唐。
巫师很快就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脑海,重新整理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心里暗暗嘲讽着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东西。
圣岛是没人了吗?怎么派来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来救圣主,就不怕整个圣岛都因为这个家伙灭了?
凭借巫师多年回收灵魂的经验来看,像这种脑干似乎被抽空的生物早就被灭了,怎么还会活到现在?
正太说话心直口快,说出了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冥主本来就讨厌圣主,怎么可能直接放了她。
果不其然,“冥主”抽开了手,神情淡漠,不容商量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在这好好待着,直到我满意了,放你们离开。”
巫师本不想让正太在这里多待着,倒是对他来说,正太是个麻烦。
但他似乎多年埋没的善心在此刻大爆发,居然想要保护面前这个短发的粉色团子。
可能是相比于其他的生物,正太实在是太蠢了,让巫师不得不担心正太的……圣主的安危。
没错,他只是担心圣主的安危,并没有想要保护正太的意思。巫师这样劝说自己。
巫师也不是全无计划,既然正太已经把他当成冥主,那干脆将错就错,就在他面前当“冥主”,不让他再到处乱跑,自己趁机去暮土的时候打听一下圣主的情报,救下圣主之后让她带着这个傻乎乎的家伙滚回圣岛。
“啊?”正太奶声奶气地望着巫师,仿佛在质疑巫师的决定。
“听不懂?”巫师语调上扬,带给正太的震慑力不亚于真正的冥主。
“懂懂懂!”正太连声应答,一副傻乎乎的模样。
巫师见正太这副模样,一声轻笑从鼻腔里冷哼出来,轻声吐出两个字:“笨蛋。”
“您说什么?”正太没听清楚巫师说了什么,只得再问一遍。
巫师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望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开始计划再一次去暮土看看冥主的情况,或许能借机救下圣主。
禁阁传来阵阵呼唤的声响,失散的灵魂终于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