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慧兰听着于三娘那低低带着叹息的声音,仿佛是在交代后事,心里越发发毛。
她原本挺直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手心沁出一层细汗。她抬起头悄悄瞥了萧爽一眼,想开口问问于三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着萧爽的侧脸,眉眼沉静,似乎并未被方才那些话扰乱分毫,叫她忽然生出一种不该多问的念头。沙慧兰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耳畔,是院子里几株树被风吹动,枝叶簌簌作响的声响,夹杂着屋檐下风铃微微晃动的脆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像是一层无形的薄纱,罩在每个人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侯琛的身影快步跑来,衣襟还沾着些灰尘,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站定在于三娘身前,微微喘着气,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声音略显压抑:“堂主。”
“何事如此慌张?”于三娘不急不躁地问了一句。
于三娘的话音落下,侯琛抬起头,一下子撞见萧爽与沙慧兰两人正拉着手,彼此对视。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都藏在这短短的一瞬里。沙慧兰眼中是未能言明的担忧与依赖,萧爽则目光沉静,带着满满的温柔。二人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对方,再无旁物。
侯琛心头倏地一沉。先前,他便隐隐觉得英王妃与萧爽之间有些不对劲,如今眼前这一幕,更是让他心里猛地生出几分说不清的厌恶。原本他对萧爽还有几分好感,觉得此人看着英武不凡,说话也利索周全,行事果敢,不似寻常纨绔子弟。可眼下看来,若他真是和英王妃暗通款曲,未免也太不顾规矩礼法。只一瞬间,心里对萧爽的几分好感,已然悄然滑落至谷底。
他拧了拧眉,神色间不自觉多了几分冷意,目光在二人相握的手上停了停,挪到了于三娘近旁。“有您的信。”他说着将手中握着的一张小纸条递给了于三娘。
萧爽像是察觉到侯琛目光里的异样,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冷疏离,带着三分不悦,七分不屑,却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微微握紧了沙慧兰的手,似在无声安抚。
沙慧兰感受到手心那一丝力道,低下头,耳尖微微泛红,心中无限感慨,是老天垂怜,让她们今生还能再见。
空气里仿佛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波动,一时间,所有人都各自藏着心思,却无人再言语半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三娘将那纸条在指间缓缓搓着,指甲泛白,却似未觉疼痛。她盯着纸上那行遒劲凌厉的字迹,唇角扬起一个意味莫测的笑,笑声带着几分苍凉,又像是压抑太久终于放声畅笑,回荡在院内,叫人听着心里发虚。
“终于来了。”她低声念叨着,声音沙哑,像是吹过残枝败叶的冷风。
她放下纸条,眸中厉色一闪,忽然转身,却被身旁的侯琛拦住了去路:“堂主,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属下在周边加派人手?”
“无妨。”于三娘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萧爽身上,“爷,这趟京城我是不白来。”
萧爽一怔,随即侧脸看着于三娘,脸上写满了疑问。他松开握着沙慧兰的手,走至于三娘前,神色肃然地说道:“于堂主,发生了何事?”
于三娘将纸条递给萧爽,眸中慢慢氤氲起薄雾,像是在回忆昨天的那场杀戮。
“南宫影,终是舍得现身了。”她嗤笑一声,“你且瞧瞧,这老贼约我两日后于落霞坡决战,刀剑无眼,生死各凭本事。”
萧爽看着纸条,眉头微拧。那字迹锋芒毕露,寥寥数语,却杀气隐现。
“两日后,落霞坡,生死一决。”
萧爽眼神沉了沉,回望于三娘:“于堂主,南宫影用意不善,此番怕是有诈。”
“诈?”于三娘冷笑一声,拄刀而坐,不屑地说道:“他若不诈,倒是奇怪了。可我等这一日,也等了太久,纵是死,也要与他打个痛快。”
沙慧兰听得心惊,忙低声劝道:“于堂主,何必如此拼命?坏人阴险歹毒,行事素来不择手段,如今我看你心不在焉,万一他设下埋伏,到时候……”
“埋伏?”于三娘嗤了一声,目光幽沉,“王妃放心,我自有分寸。另者,我便是死,也要将他一块拖下地狱。”
院子里又是一阵沉默,连窗外风吹过的枝叶声都像是止了声。侯琛低着头,手心暗暗握紧,心里盘算着南宫影此番的打算,打算到时候带人提前埋伏过去,到时候趁乱给他放暗箭。
萧爽沉吟半晌,终于抬头:“两日后,我随你去。你自己去,肯定是不行的。”
于三娘看了他一眼,眼底神色莫可名状,半晌方低声道:“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沙慧兰,嗓音放缓,“你不能去,王妃孤身一人,你……若是随我一同去了,到时候......”
沙慧兰听到于三娘关心自己,心里生出几分感动。她上前缓缓开口道:“于堂主不必考虑我,我不是个不知感恩的女子,他要去,必然有去的理由,我自是十分支持。自嫁给他,我哪一日不担心他,反而才是生了病呢。”
侯琛听着几人的对话,心里突然明白,眼前的男人正是英王!他看着萧爽,嘴巴张得老大,满脸惊惧之色,支支吾吾道:“王......王爷。”
“有事儿?”萧爽看着侯琛问了一句。
“你要是没事儿就退下吧,我们还有别的话要聊一聊。”于三娘打断侯琛的思考,目光如炬。
“遵令。”
“于堂主,叫他去吧,多个人多一分胜算。”沙慧兰再次开口。
“我这私人恩怨,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必让他跟去。一个南宫影,我打不死也能打他个半死,你们放心。”
沙慧兰心头怦怦直跳,手指无措地揪着衣角,半晌,终于看着于三娘轻轻笑了:“无论多么久的仇恨,都会过去。于堂主千万保重自身。”
于三娘望着她,露出一丝苍凉笑意:“放心,我还等着有机会去王府做客呢。”
说罢,她看着天空笑了。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犬吠,像是预示着即将而来的风雨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