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王长烨还被三叔王上岳圈在客栈里。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瘟疫,竟然与他们王家有关。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简直无语至极。
他努力帮着治理疫情,解决困难,却不知三叔父一直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他绝对无法容忍,也无法看着这么多人被无辜害死,他只想立刻进城救出里面的人。他心血翻涌,转身便要离开时,却被王上岳喝止住。
“你敢!”
王长烨眉头紧蹙回头。
“三叔,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再怎麽样,你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那可是一个县的百姓!”
“所以你想怎样,做个正义凛然的英雄,回去救下所有人?然后再在太子面前,揭发你三叔我?”
王长烨梗着脖子,脸色涨红:“总之,我绝不能坐视不管!也请三叔立刻收手!”
“你放肆!你身为王家的嫡长孙,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要成为一个如何光明磊落的好官。你以为,一个家族的命运,光是你做好差事就能成的吗?”
“那要如何,难道要像三叔你一样,躲在背后坑害百姓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不能这样做!”
说着,他便要冲出门去。
王上岳咬牙喝道:“这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王长烨霎时停住脚步。
“三皇子立储失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王家的路也窄了。如今,只有他们的路平了,我们王家才能掌握更多的权力,在京城占领一席之地。区区一个凤合县又算的了什么?你以为这只是一场瘟疫?这是三殿下登天的路。你敢破坏试试?!”
皇储之争,竟要用百姓的性命去铺路。
何其荒唐,何其卑鄙。
王长烨咬紧了牙关!
“她就是再有野心,也不应让全城的百姓跟着陪葬!”
王上岳在他身后沉冷出声:“你不想管你的母亲和妹妹了?”
王长烨心头骤然一缩。
“别忘了,你母亲的身体,可常年都是靠那位每年送来的贡品吊着。你若敢破坏那位的筹谋,你觉得,她日后还会管你母亲吗?”
王上岳精准地拿捏了王长烨的软肋。
“三叔,你在说什么?”
“你妹妹,也该谈亲事了。”
“你要做什么?”
王上岳语气威严:“我是在告诉你,我们,是一家人!”
王长烨终是颓败地在王上岳面前低了头。
他是江州司理参军,是王氏嫡长孙,可他也知道,他从来都不只是他自己。
他觉得心里崩溃不已,却又不得不在家族利益面前低头。
母亲和妹妹,更是他心中的底线。
而运进来的这批药,是他与王上岳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
因为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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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经过三日不停歇地山路跋涉,这天傍晚,在车中颠簸地快要失去半拉魂魄的阮远终于看到了曙光。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人烟的镇子。
这里已经出了青州,再往西北是江州,东北是秦州。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用晚膳时,阮远略显疲累道:“盛少卿,这个假币案吧,它并不是什么急差,我们实在没必要如此赶路,后面的路我已经计划好了,”
他将涂涂改改很多处的计划表重新拿了出来,“我们就在此处好好休息一夜,明日辰时初出发,然后赶在月底之前,刚好能到位于秦州松远县的府衙,届时,再调查假币一事即可。”
因着这三天的赶路,他的计划表再次重新打乱。
好在,他已经又一次做做了修复,细致地规划了后面的行程。
盛枷专心用膳,没有回他的话。
这时,街上响起了一阵车马声。
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饭馆门口经过,之后,又来了一队。
一个店伙计将手里的毛巾甩到了肩上:“又是从江州躲过来的,这瘟疫有这么严重吗?”
另一个伙计道:“没听说那县城因为感染人数众多,已经封城了。周边几个县都跟着害怕,能躲的都往外躲了。毕竟听说这个病无药可治,得了可就是等于等死,这可不是闹着玩玩的。”
“封城了?那里面的人,岂不是只有等死?”
盛枷将吃干净的饭碗放在了桌子上,对阮远道:“你是说,月底到?”
“啊对,月底,咱们剩下的路实在不用急,下面路过的地方我熟悉,到时候必将盛少卿安排好。”阮远笑呵呵道。
盛枷起身,程鸽也跟着起身。
“阮大人,月底我在松远县等你。”
说完,他和程鸽出门上马。
阮远甫一愣神,然后连忙惊慌失措地追了出来。
“盛少卿,盛少卿,盛少卿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是着急,那我,我大不了就重新定个计划,你们莫要撇下我们先行啊!”
盛枷道:“并非嫌阮大人路程慢,是因我想顺路办件事。阮大人不必更改,按原计划行路即可。”
说着,一勒缰绳,驾马扬长而去。
阮远讷讷看着他们二人走远,擎着手里的表,猛得痛苦地揉搓了一下。
“啊——”
他最是受不住事情偏离计划。
此时他撞墙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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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合县。
病患人数剧增很快,王长烨带回来的几车药,实在是杯水车薪。
三日便就见底了。
不仅如此,就连蝎子和蜈蚣也都快没了。
江太医再出城购药,发现此前的那一个药商都已寻不见人。
就连周边县城的小医馆也都已经关门。
城外的恐慌程度,不比城内小。
他亲眼所见,甚至有些无助。
他只能回城禀给萧易燃。事到如今,只能让太子向京城求援了。
萧易燃听了江太医的禀报,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让所有人都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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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桉和江太医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下。
江太医面露苦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连老夫都开始有些绝望了,太子尚且如此年少,也不知要如何面对。”
夏桉道:“太子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
江太医道:“眼下,没有药,便也无法医治那些病人。夏姑娘,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等死。”
夏桉眸色幽深:“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个。”
封城,疫情扩大,没有药。
如此推算,最后的结局又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