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倒也没太在意,
问道,
“哦,
既然你说是聚贤楼,
那,
你聚集的贤士在哪里哪?”
温峤大手一挥,
掠过席间的江左八达,
说道,
“这不就是贤士嘛,
殿下何必再去找寻?”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可江左八达,
讨华轶的时候,
我就认识了,
认识的比你早的多,
你怎么能把我的老朋友,
当做新朋友,
再介绍给我哪?”
温峤挥了挥手,
说道,
“殿下这话就不对了,
知而不用,
那就是不知。
见而不举,
那就是没见到。
殿下虽然早于臣,
与江左八达结缘,
但却是见而未识,
始终以常人对待,
自然不算是见贤。”
司马绍为温峤这段话,
鼓了鼓掌,
说道,
“说的好,
我就是要太真这样的,
想说真话,
会说真话,
敢说真话的人,
为我款待天下贤士,
这东楼,
你起得好,
钱,
要是不够,
再和我说。”
温峤嘴角一扬,
给王羲之递了一个眼神,
手往前一摊,
说道,
“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
殿下重贤不重财,
掏钱吧。”
王羲之不情愿的向后挥了挥手,
不多时,
几个小厮就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
温峤上前打开,
白花花的银子,
差点给他眼睛亮瞎。
温峤拿出一只来,
咬了一口,
说道,
“这是殿下的仁德赚来的,
本来哪,
是该归殿下的。
但是哪,
大家都知道,
殿下他,
视金钱如粪土。”
司马绍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好嘛,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回头钱,
怎么就粪土了?
还没等司马绍开口,
温峤一拍胸脯,
就给他做了主,
说道,
“殿下,
真正懂的不用说,
说了还有什么意思?
臣懂你的心思,
你是想分给天下寒士,
来来来,
见者有份,
一人一锭。”
温峤嗓子刚扯出去,
箱子的底就露了出来,
再看过去,
大家又已经坐好。
温峤笑了笑,
说道,
“殿下,
臣今天为殿下造了一窟。
殿下是不是该赏一赏臣?”
司马绍心里不得劲,
明明都是自己的钱哪,
怎么从这两货手里一走一过,
道好像是自己又欠了他们的哪?
不过,
转念想想,
之前王羲之、温峤那句话,
说得好,
“当今天下,
要么是他的,
要么是郑阿春那个儿子耀祖的。
成王败寇,
输了,
司马裒就是前车之鉴。”
司马绍想到了这里,
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说道,
“这样很好,
不过,
还不够好,
还是太小家子气。
我已经奏请父皇,
给投剌劝进的百姓,
都进爵一等,
为司徒吏,
免除征役。
国有喜事,
应该与民同乐嘛,
当然了,
我的意思,
绝对不是鼓励大家,
临时抱佛脚,
为了免役,
才去劝进。”
司马绍此话一出,
席间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爵位在身,
有些人,
或者他们家的亲戚,
总有受征役之苦的。
司马绍这一句话,
相当于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不多时,
本来就热闹的八达席,
更加的拥挤,
人人都想给司马绍留个印象分。
司马绍挥了挥手,
说道,
“我父子渡江,
是与民同乐,
不是与民争利。
但有所取,
皆用之于民。”
司马绍的发言,
也吸引到了高坐台上的太保、司徒、骠骑,
三人走下高台,
来在人群的外围。
司马羕看看左边的荀组,
又看看右边的王导,
捋了捋胡须,
说道,
“此时此刻,
恰如彼时彼刻。”
荀组也附和道,
“是啊,
太保说的对,
江山有此等明君,
社稷有这等贤嗣,
是国家之幸。
骠骑将军说哪?”
王导也附和道,
“这无福之人跑断肠,
有福之人不用忙。
下官摆这一席酒宴,
想讨好同僚,
没想到,
还是落了下乘。”
司马羕摆了摆手,
说道,
“茂弘,
这句下官可不敢当,
谁不知道,
陛下常说,
王与马共天下,
王还在马前。”
王导连忙摆了摆手,
说道,
“太保玩笑了,
这个王,
可不是姓氏,
而是太保这样王室宗亲。
魏因为宗亲孱弱而被我朝所代,
我朝自来最重宗亲。”
司马羕心里一紧,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这是要翻八王之乱的旧账,
赶紧也说道,
“茂弘,
这一辈人说一辈事,
陛下和太子,
都有心还利于民,
我受陛下照拂多年,
恩德最重,
现在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出来茂弘可别笑话我哦?”
王导又忙说,
“太保这是哪里话,
大人位在上公,
下官哪敢有僭越之心?”
司马羕的心理就要崩了,
果然,
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自鸿门之后,
所有的宴会都统一的名称。
司马羕急忙说道,
“陛下让我和南顿王招抚流民,
将北方来的百姓安置在西阳郡。
我向来愚钝,
没能领会陛下心意,
今日见殿下义举,
才幡然醒悟,
我想着分出名下的一些田地来,
让这些流民有地种,
化为西阳郡民,
茂弘看如何?”
王导点了点头,
心想,
算你还识相,
知道进退,
没抱着个太保
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道,
“大王之仁德,
直追陛下,
不愧为陛下中兴第一翼佐。”
司马羕连忙摆手,
说道,
“哎,茂弘,
谁都知道,
你是江左管夷吾,
我只不过是仗父兄之名的庸才,
蒙陛下恩典,
忝为太保,
也是诚惶诚恐,
生怕做出对江山社稷不利之事,
眼下府里掾吏又多是粗俗之辈,
我听说茂弘府中学堂里,
俊才齐聚,
但不知能不能割舍一二?”
荀组听到一愣,
旋即就是佩服,
怪不得其他王都先后绝嗣,
人家西阳王能当太保哪,
人家懂事,太懂事了。
王导也是一惊,
贺薛二傅、乌程公兄弟的事情,
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正想着派些人去看着各方大员,
西阳王就给递过了枕头,
这么看来,
他这太保不但能继续当,
还可以当到太宰去,
反正也就是名头嘛,
给谁不是给。
想定后,
说道,
“太保说到这里了,
我倒是留意过学堂里,
有一子,
姓褚名裒字季野,
有简贵之风,
还得谢家、卞家、荀家三名家之女青睐,
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司马羕还没有表态,
荀组就接过话,
说道,
“茂弘,
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不能看我是初来乍到,
就让太保独占贤才。”
王导点了点头,
说道,
“司徒大人哪里的话,
建康恰有一子,
和褚季野齐名,
年前刚由裴太妃属意,
将裴家孤女穆嫁给他,
这人是镇南将军杜预之孙,
单名乂,字弘理。
二位大人如果真有这心思,
下官命人带上来?”
荀组刚想说什么,
司马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说道,
“不用看了,
既然是茂弘举荐,
肯定是京中贤才,
只怕掾吏太过委屈。”
王导点了点头,
说道,
“既然如此,
那下官就做主,
派他们到二位大人的府上为掾?”
司马羕一扯荀组袖子,
二人齐声说道,
“求之不得。”
见三人正事议完,
周伯仁这才踩着十八跌,
来到王导身边,
说道,
“茂弘,
我怎么觉得这酒,
味道淡了,
你是不是看人多,
舍不得放好酒,
都掺了水?”
王导笑了笑,
说道,
“伯仁兄说笑了,
掺水那还是酒嘛,
台阁最近忙得很啊,
刚选出来的郎官,
还没把建康看遍,
就都分派到各个郡县去了?”
周伯仁点了点头,
说道,
“江南乱了多年,
朝廷的旨意大都悬在台阁,
传达不下去,
虽说这次调换了郡守,
情况好了不少,
但郡下的县,
县令县长良莠不齐,
又人数众多,
恐怕单靠郡守管不过来。”
王导眉头一挑,
虽说他事先听到了风声,
但这事情已经发生了,
才正式通知他,
颇有些示威的味道。
心念一动,
说道,
“看来是我的庶务太多,
一时之间,
忽略了朝廷的大事,
当真是罪过。”
话说得很轻,
周伯仁挑了一下醉眼,
说道,
“茂弘,你多心了,
这都是朝廷定制,
每年都是这样,
只不过今年一下子换了这么多郡守,
担心郡县人心不稳,
才多派出去了一些人。”
王导算是接受了这个角色,
也明白,
潮涨潮落,
这权力也不可能始终都攥在自己一个人手中,
该要放下一些权力的时候,
绝对不能贪婪。
笑了笑,
说道,
“伯仁兄,
看来,
还真是我想多了,
我一直就说,
自己才能有限,
还请陛下收回假节、都督中外军事,
这话都不知道说了几次,
可陛下就是不听,
你们四个和陛下走得近些,
也帮着我说一说,
你也知道家里曹氏,
天天说我不关心长豫,
才让长豫成了这个样子。”
周伯仁连忙说道,
“茂弘,
能者多劳嘛,
你有管仲乐毅之才,
自然要当管乐之责,
这点,
你想推也推不了,
你说你推给谁?
推给太保,还是司徒?”
周伯仁顺势把难题丢给二人,
司马羕瞋了周伯仁一眼,
连忙摆手说道,
“哎,伯仁兄,
可不要害我,
就我这,
从小飞鹰走狗的顽劣,
哪岂不是误了社稷?
要让也是荀司徒,
荀司徒那可是圣贤嫡传。”
荀组也连忙退了一步,
说道,
“哎,
西阳王,
这话说的,
我之前在洛阳也不是没做过,
都丢了半个司州,
狼狈南渡,
说起来,
那是兵败戴罪之身
蒙陛下不弃,
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周伯仁一摊手,
说道,
“茂弘,
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
你想让都让不出去吧,
要不我再给你问问在场的同僚?”
司马羕恰到好处的一拦,
说道,
“哎,伯仁,
今天本王就独断一回,
以太保之名,
驳回茂弘的辞官。”
王导还没有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
司马绍越过众人,
也来到了几人身旁,
接住了这句话,
说道,
“要我说啊,
茂弘师父教导了我这么多年,
我也喊师父喊了这么多年,
现在贺太傅口不能言,
病愈发的重了。
这茂弘师父身上的担子,
不但不能减,
还应该加一个太子太傅。”
王导一愣,
前面的都是剧本,
司马绍这个可真是意料之外,
怎么,
他去看了一趟贺循,
贺循就不能说话了?
王导不好直接拒绝,
给好兄弟周伯仁递了个眼色,
周伯仁心领神会,
说道,
“殿下,这太子太傅之任过重,
茂弘虽说是命世之才,
但身……”
周伯仁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司马绍挥手打断,
“周尚书,
我懂你的意思,
你整日喝酒,
定是觉得怀才不遇,
你不是常说——
腹中空无物,
容卿上百人嘛。
我看哪,
周尚书也别喝闷酒了,
薛少傅那里悲痛缠身,
一时半刻也缓不过来,
不如周尚书就来做这个太子少傅。”
周伯仁心中的酒瞬间全醒了,
这可是个大坑,
这二傅才到任多久,
两个月?
还是三个月,
就屡遭横祸,
自己要是接过来了,
以后,
怕是连喝酒,
都要自备银针。
周伯仁心里打怵,
忙摆了摆手,
说道,
“臣?
臣不行,
臣这人,
好酒贪杯,
好色有胆,
怕是会坏了殿下的名声。”
司马绍还想劝时,
周伯仁已经拎着酒壶,
和羊曼那席斗起酒来。
几人僵在那里,
互相看着,
最后还是司马羕开口,
说道,
“殿下这个提议很好,
当然,
茂弘的顾虑也有道理,
不如等陛下登基之后,
再从长计议?”
几人各自点头,
然后迎司马绍上高台,
宴席自然撤下一回又换上新的。
司马绍盯着场子里的舞娘,
问道,
“茂弘师父,
这些舞娘是哪里来的?
各个生得秀丽。
不像我,
找了一些舞娘,
人长得不怎么样,
舞也不怎么样,
居然还是一群刺客,
险险连累到群臣。”
王导知道司马绍在试探什么,
笑了笑,
说道,
“这都是长豫,
从荆州解救出来的良人奴,
案子一直没有头绪,
就待在府上,
有些孩子长大了,
就学了些歌舞,
说什么报答恩情。”
王导这话,
也是意有所指,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些江上来的良人奴,
背后的庄家就是在座的某一位。
被行了注目礼的司马羕,
轻咳了两声,
岔开了话题,
说道,
“这舞跳得也不错,
不知道茂弘能不能也割舍一些,
我府上尽是一些粗手笨脚的,
我再厚着脸皮,
替阿宗也讨要一些,
他呀,
没人陪他练剑,
整天闷闷不乐的。
这剑舞也是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