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乔沛已经在等她了。
“阿昭,这么早就出门了?”
“昨日睡多了,今天起得早,看外面天气好,就出去逛了一逛。”
“先来吃饭吧,小二,再添一双碗筷。”
“嗯”顾翎昭拉开木凳,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双手接过乔沛递来的一碗粥“乔大哥,我们明日何时出发?”
“午时一刻于蔽日山下集合。”
“碧水天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齐聚山下?”
“碧水天内人心不齐。”
“纪乔,与我们是一路人?”
乔沛定定地看了顾翎昭一眼,用轻笑掩饰住了眼里的复杂“阿昭果然聪慧,可惜就连纪乔也不知那些孩子关在了何处。”
“我猜,吴猷也藏着一些盟友吧。”
“是,所以明晚会有一场恶战。”
“乔大哥,你不会武功,明日......”
“我必须过去,山上瘴气对小孩子最为凶险,若有人误吸,必须第一时间救治,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全自己的。”
顾翎昭没有再辩驳,只是点点头,安静吃着饭。
“你这次来好似没有带随身武器?”
“嗯,没来得及拿。”
“我派人去给你寻一把好剑?”
“还是用刀吧,更趁手些。”
“也好。”
白日里乔沛依然忙碌不见踪影,客栈中虽有南萧楼的人手,但顾翎昭对他们有些陌生,一个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她没有主动同他们说话,不相识更好,知道了名字,就会拉近距离......
顾翎昭在客栈中待不住,她难得没了负担,走在外面觉得天也很蓝,树也很绿,哪里都很好看,都很值得驻足。
不过目光宽泛也又有坏处,容易看到不该看的人。
顾翎昭在碧水天住过一段时日,和很多碧水天门人打过照面,她的记性一般般,却对吴猷的贴身随从很有印象。原因无他,那个人长得有三分像叶煊,那个曾经京城中的恶魔,牵连她累累血债的那个人。
只是那时事情太多,她心绪大乱,也没将这人放在心上。
而在此刻,顾翎昭看到这人后,脑中来不及思考什么,身体就已先收敛气息跟了上去。
走了近一个时辰后,独月镇早已被甩在身后,四周树木越发茂密,天上不时有群鸟飞过。
人们观山之时,常做赞美词藻以表达对巍峨峰峦的赞叹,可当庞大的山体真正临于眼前之时,笼罩全身的沉重压迫感,方才真正体现天地造物与渺小蜉蝣的差距。
顾翎昭觉得周身有些寒冷,许是因为她已预料到自己要命丧于此,所以她本能的抗拒这座蔽日山。
前方空地处,吴猷独自一人持剑而立,他的面色很糟糕,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像是即将不久于世的模样。
那名随从走到吴猷身边,弓着腰似是在禀告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顾翎昭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恰巧一阵风吹过,在林中吹响树叶,沙沙声音由远及近,给了顾翎昭机会,让她能施展轻功、翻身藏入吴猷身边的一棵百年香樟树冠之中。
“掌门,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如今独月镇至少来了两位东安王爷,都是为这宝藏而来。”
“来得好啊,哈哈哈哈,乔沛的承诺果然不假,还真的引来了东安皇族!我要杀了他们,通通杀了给我的孩儿陪葬!”
“乔沛此人,当真可以相信吗?”
“这都不重要,我只要复仇,蔽日山有两条进山之路,山前那条路被江湖杂碎们盯着,那些高傲贵族自命不凡,定然想要另择道路,抢先江湖人一步,而这后山的路早已被我布置好了强弩暗器、穿肠毒药,哼哼,只要他们敢来,何愁他们不死?”
“那要是他们真的走山前道路呢?”
“山前道路?在祭坛下埋火药的时候,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当那是摆设吗?”
“……掌门,我们会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怕死可以马上滚。”
“不,我不怕死,只是乔沛答应过,说大乾叶氏皇族也会到此......如今不见其踪迹,小人实在不甘心。”
“你该早有预料的,这里是东安的地界,这蔽日山的宝藏再有吸引力,恐怕也难让叶氏皇族动身来到此地。”
“掌门说得有理。”
“走,随我去检查一遍机关布置,乔沛应了你,明日不见叶氏人,你寻他陪葬也是一样的。”
“小人遵命。”
树下很快空无一人,顾翎昭曲着一条腿,仰躺在粗壮的枝干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吴猷二人的对话。
抓孩子、散布血祭消息,也许只是为了造大声势,吴猷的真正目标是东安皇族?
那乔沛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一箭双雕,铲除异己的同时,再解决了她吗?
顾翎昭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很不对,应该是了结她的同时,顺便铲除异己才是。
她又想起了那名随从,他与叶氏皇族有仇……看来他真的与叶煊有关系。
不过大乾的皇族怎可能因为这种传言,而亲自跨越边境来到蔽日山呢?顾翎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当下叶璋方才登基了三年有余,等他登基三十年的时候,期待大乾皇室子弟掉进这个圈套还差不多。
顾翎昭脑袋里的事情又多了起来,乔沛一边说要杀掉吴猷,一边又与他有联络……
吴猷知不知道乔沛在联合人杀他呢?乔沛知不知道祭坛下有火药?蔽日山上到底有没有宝藏?
日光透过树叶,不刺眼睛,却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顾翎昭躺在树上,想着想着就来了睡意。她不想为难自己,反正真相如何,明天便会揭晓,她不觉得吴猷有让乔沛吃亏的能力。
枕在树干上,晒着太阳,是件很舒服的事情。顾翎昭从前总是很羡慕那些会飞檐走壁的人,逍遥自在,仿佛天地尽在掌握。
可当她真正拥有武功后,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曾经的渴望,亦没有半点沾沾自喜。噩梦如影随形,身边尽是杀戮,仇恨像一根粗刺亘心里,撑着她前进,却也将她折磨的面目全非。
但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顾翎昭决定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放过自己,完成自己少时的一桩心愿——在树上自由自在的睡一觉。
一觉无梦,好似只是闭了闭眼,天色就暗了。
顾翎昭不想动弹,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树上待着,直到树林渐起凉意,她才从树上站起。
她的心情还不错,嘴角甚至还挂了笑意。
不过只是向下望了一眼,那抹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天边还剩最后一缕余晖,让她能居高临下看清楚树下小路中的人影。
这人走路无声,在香樟树下走过时,顾翎昭在树上完全没有听到声音。
而此刻,他正低着头查看着手里的地图,黑色夜行衣勾勒出他的身形,宽肩窄腰,头发高束成马尾,随风微微飘动......
顾翎昭瞪着他的背影,原本沉寂的心湖瞬间沸起,是被气的......她不该嘲讽吴猷的那个侍从,毕竟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蠢的人!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