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奶奶，我回来了……”林朝夕进门尽力装作轻松。
“夕夕你回来了啊，”刘影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看电视，“快来吃点苹果。”
“马上。”林朝夕把书包放进自己的房间，小手掐着衣服坐在刘影旁边。
电视里播放着青春偶像肥皂剧，刘影喜欢，林朝夕也不讨厌。
可惜林朝夕现在心事重重的，根本就看不进去。
削好的苹果在她的嘴里边没有任何味道，林朝夕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发出“咔咔”的响声。
“刘影，除了酸辣土豆丝，你还想吃什么吗？呦，小夕，你回来了啊。”林朝夕奶奶郑兰荷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刘影的时候注意到了林朝夕，乐呵呵说了这么一句。
“妈，再做个西红柿炒蛋吧，我想多吃点酸的。”
“好好好，酸的好酸的好。”郑兰荷脸上笑出了褶子，扭头就回厨房忙活了。
还好还好，奶奶没有问期中考试成绩的事，林朝夕打算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
他们肯定会很失望的吧？林朝夕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她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家里有严肃又经常给她带美食的爸爸，有温柔又会照顾她情绪的妈妈，有时常会来看她、逢人便夸她成绩好的奶奶。
林朝夕多想自己的成绩能好一些啊，起码，不要掉出全校前百名吧，那样，可能家人就不会特别失望了。
电视里上演的一直都是那一套，女配的出场让女主角误会，女主角哭唧唧地从男主角身边跑开，男主角没有去追。
刘影看得焦急，吃着苹果就嚷嚷:“追啊，你倒是追啊，真不是个男人！”
……
“姐姐，你考试成绩怎么样？”许卿梦问许卿愿。
“还可以，全班第五，全校第37。”
“很好，看来姐姐你金陵大学有望了。”
“还要好好努力才行啦，现在才高一呢。”许卿愿穿上了秋季校服，这套长袖把她的身材遮挡住，显得有些臃肿。
许卿梦一直知道，许卿愿喜欢星星。金陵大学是个好地方，拥有全国最好的天文学专业，如果能考上，那姐姐一定能拥抱住自己的理想了吧？
真好。
许卿梦为许卿愿感到开心，她一直觉得，姐姐如果没能触碰到理想，那一定是命运不公。
她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许卿梦偶尔也会梦见，自己孤零零坐在一个小岛上，海水看上去很碧蓝。
姐姐就像一只鸟，每天从海里带好吃的回来。但她知道，终有一天，姐姐的羽翼将丰满坚韧，她会飞过那片海，拥抱外边的世界。
而自己还是会坐在这片小岛上，等待黄昏，等待日出。黄昏和日出本身没有意义，而世人赋它们以爱憎、情欲。
“小梦，如果以后，我真的考上了金陵大学，你会和我一起去金陵吗？”
许卿愿似乎有些紧张。
“姐姐，我不会去金陵的。”许卿梦迟疑许久，还是如实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这显然不在许卿愿的意料之内。
“因为，季梧吗？”许卿愿垂眸。
“不是因为他，”许卿梦摇头，“季梧肯定也会和姐姐你一样，去其他的地方，读他想读的大学，做他想做的事情。”
“小梦，你还说你不喜欢季梧。”许卿愿提出质疑。
“我真不喜欢他。”许卿梦向许卿愿解释，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她肯定，她现在只是觉得季梧很有趣，顶多，有一两点好感吧。
好感≠喜欢。更何况，季梧喜欢的是眼前的女孩——她的姐姐，许卿愿。
她如果跟许卿愿去金陵，也顶多是找一份四不像的工作，在那边给姐姐添麻烦。她会变成一个没用的东西，不对，是会变成有害垃圾，变成姐姐生命里边的累赘，叫她拖着前行。
“姐姐，我想好好经营这间书屋。季梧帮我们的，总该要报答。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金陵找你的。”
生活总有太多的无奈，许卿愿看着眼前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许卿梦纯黑双眸内潜藏着太多的秘密。
单是报答季梧，小梦一定不会执意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
鹅黄色路灯让许卿梦的脸意外的柔和，许卿愿视线掠过自己的妹妹，她身后长长的阶梯向上渐渐浸入黑暗之中。
“那我不考金陵大学了。”许卿愿的马尾在微风里轻轻摇晃，像是缓缓的流水，又像是许卿梦记忆里，漪江江畔青翠的垂柳。
种子会发芽，生长，经历风雨，直到柳条随风飘扬，柳树枝条繁茂，柳絮湮于尘土。
“笨蛋姐姐，”许卿梦这次却比许卿愿先笑了，“你不要你的理想啦？”
“不要了。”许卿愿也随许卿梦笑着，她的笑颜依旧温柔如春光。
姐姐真的是太笨了。许卿梦也不说话，从石凳上起身，伸出自己的小手。
“笨蛋姐姐，我们一起走走吧。”
“好。”许卿愿眼中没有悲伤，理想如果与妹妹不可兼得，那她选择妹妹。
即便小梦老说她笨。
理想的话，就随着微风溜走吧，许卿愿不经意看了眼星汇市区的夜空——依旧没有星星，孤月高悬。
在快要入冬的季节里，许卿梦的小手冰凉，这让许卿愿握得更紧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要给妹妹温暖，还是想紧紧扯住那根风筝线。
从玉山公园离开，还是星汇市的各色灯光。
五彩斑斓，五光十色，姹紫嫣红，这色彩绚烂到让人失神，可霓虹灯光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
许卿梦突然松开了许卿愿的手，这叫许卿愿很是慌乱，连忙转身寻找许卿梦的身影。
还好，许卿梦就在眼前，没有走开。
许卿梦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张开双手，将许卿愿轻轻抱住。
星汇市的灯光没有温度，许卿梦的头抵在许卿愿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姐姐的身体暖呼呼的，与这座薄凉的城市格格不入。
许卿愿看不清许卿梦的脸，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在想些什么。她有点想哭，无力地把自己素白的小手抬起，贴住许卿梦的灰褐色网格长袖。
长袖上起了很多小颗粒，许卿愿想起来，小梦已经穿着它，过了三年。
她们都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