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玄成休息一下,相如,你现在先说吧。\"杨毅抿了一口灵茶,收敛笑容,露出庄重的神色。
蔺相如微微颔首,开口道:
\"常郡五县,无论是大小官吏,共计985人,其中真正学识过人者不足百位,其他人要么买官,要么贿赂,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对于买官者和行贿者,我已经下令全部免职,真正的贤士,我也将他们提拔填补空缺。\"
杨毅点头示意,对官员整治之事并不担忧。以蔺相如的能力,整治这些贪腐昏官只是举手之劳。
\"关于流民登记的进展如何了?\"杨毅转而问道。
听到杨毅询问,蔺相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主公,在这动荡的乱世中,对百姓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据我查证旧籍,常郡五县以前有将近十万户百姓,人口超过六十万,但现在...唉...\"
见到蔺相如的神情,杨毅深感同感,面色不由得沉郁下来。
停顿了一下,蔺相如继续说道:
\"多亏有军中勇士协助,常郡内已几乎没有未登记的流民。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统计,常郡五县现今人口不足三万户,仅仅剩下十三万人。\"
杨毅倒吸一口冷气。天下大乱才多久,常郡的人口竟然锐减至如此地步?
六十万降至十三万,减少了...几乎四分之三。
抑制住内心的动荡,杨毅耐心问道:
\"那么多百姓都去了哪里?\"
\"据我所知,大部分百姓逃往了南方,但能安全抵达的,可能不足十分之一。\"
蔺相如整理好情绪,如实回答。此刻的杨毅已经没有先前轻松的心情。
他原本以为在革新之下,常郡能迅速恢复昔日的繁荣。即使无法恢复,至少也会有显着改善。然而,眼前的现实让他底气全失,如此背靠太湖、面临长江的富饶之地竟沦落至此。
那么兵灾频发的北方又会怎样呢?
杨毅不愿再深入思考。
见杨毅情绪低落,魏征内心深受触动。
这样关心民生的杨毅,不正是他一直寻找的明君吗?
\"主公,切勿丧失斗志。微臣奔波数十日,每到一处,百姓都夹道欢迎,主公不可辜负他们。\"
\"微臣?\"蔺相如瞥了魏征一眼,心中了然。
魏征见杨毅沉默不语,继续说道:
\"而且,这次我所做的统筹颇有收获。虽然常郡民生凋敝,但良田得益于丰富的水系,尚未荒芜。主公,如此受天眷顾之地,若无战乱灾祸,只需数年,便可重现繁华。\"
魏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在呐喊。
看着魏征愤慨激动的模样,杨毅也被感染,心中的阴霾逐渐消散,问道:
\"常郡的良田有多少,玄成,你是否统计清楚了?\"
魏征用力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大声宣告:
\"常郡五县共有四十多个乡里,其中旱田四万一千四百亩,水浇田十五万八千两百七十亩,现在仍在耕种的有五万多亩。\"
仅从魏征的统计中,就能看出常郡昔日的富裕。普通一县有一万亩田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常郡一县的田地几乎是普通一县的四倍之多,且大部分都是水浇田。
什么是水浇田?水浇田是良田中的良田,只有灌溉渠道距离田地五里之内的,才被称为水浇田。
听了魏征的汇报,杨毅心中也渐渐燃起了雄心壮志,立刻决定道:
\"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常郡的一切朝廷政令全部废除!
宣告天下,凡是我常郡户籍的百姓,都免除徭役,农业税只征收二成。\"
\"主公不可!\" 杨毅话音刚落,蔺相如和魏征异口同声道。
\"为何不可?\" 杨毅挑眉反问。
魏征望了眼蔺相如,连忙行礼道:
\"主公,大军即将征战,天下尚未安定,征收二成农业税,大军吃什么?
运输粮草,建设工事,修缮官道,维护城墙,都需要百姓出力,如果没有徭役,谁来填补这个巨大的空缺?\"
说完,魏征满面恳切地看着杨毅。他实在不愿看到杨毅像杨广那样好大喜功,空谈豪言。
蔺相如也在一旁附和道:
\"主公,天下农业税皆为五成,主公如果想施恩于百姓,不如降低到四成即可。至于徭役,主公可以下令轮流上岗休息,以此显示仁德与威严。\"
杨毅不得不承认,魏征和蔺相如说得都有道理。但在他看来,常郡既然已经破败得如此彻底,那就应该痛下决心,一刀两断,破而后立。
百姓辛辛苦苦耕耘一年,一条法令就要拿走一半的收成,确实不妥。那些豪绅富贾,才是应当承担税收的大头。
但是这些话,杨毅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出口,毕竟猪要肥了再宰,如今的常郡,还缺乏足够的肥猪。
在风尘弥漫的淮南古道上,一支气势磅礴的马车队伍正疾如闪电地行进着。
队伍之中,赫然有当今朝政的左相裴通,以及中书舍人蔡览,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常郡,肩负着为杨毅送天子仪仗的重任。
按照最快的路线,从东都洛阳到常郡,应是穿越邓州,顺长江水路直抵。然而此刻,长江水域已被王世充与杜伏威分割掌控,裴通一行被迫选择了蜿蜒曲折的陆路。他们北上洛阳,借黄河航道到达山东莱州,随后沿海岸线南下。
虽然这样的路线保障了安全,但行程却延长了两倍有余,原本只需二十多日的旅途变得遥不可及。
“子校,你认为陛下是否准备禅让帝位了?”
车厢中,颠簸不休,裴通满心忧虑地向蔡览发问。
“左相何以有此一说?陛下正值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怎会生出退位之意?”
蔡览被裴通的话吓了一跳,惊恐万分地回应。
裴通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封密函:“这是临行前,陛下交予我的密令……”
看见裴通手中的密函,蔡览面色大变,连忙摆手:“左相莫要害我。”
见裴通和蔡览如此戒备,他轻笑两声,将密函重新收入怀中:“子校无需过于谨慎,密函中不过是陛下近日的旨意罢了。”
听罢,蔡览心中稍安。妹妹虽受杨广宠爱,但政局之事他不敢妄动,此行送天子仪仗也是妹妹的极力催促。
正交谈间,车队逐渐减速,一匹战马停在车厢外,恭敬地通报:“左相,国舅,扬州城已到。”
扬州虽然表面上仍属大隋领土,但在裴通二人心中,这里已是太子的地盘。两人不敢怠慢,整装后相继下车。
为了此次天子仪仗,杨广特意派了一队禁军护送,领军的统领亦是皇室血脉。面对繁华喧嚣的扬州城,裴通目光中掠过异彩,沉声问道:“杨将军,扬州现今的郡守是谁,是否已通禀?”
“已经派人通知了,左相稍待片刻。”杨海拱手回礼。
裴通微微点头,下令所有禁军下马,静静等待。
分秒流逝,期待中的热烈欢迎仪式并未出现,裴通面露不悦,再次开口:“杨将军,难道有何变故?”
杨海神色略显不自在,之前他派了一名禁军持令牌前往通报,按照常理,扬州郡守早该率领僚属前来迎接了。
“或许是扬州郡守公务繁重,不如左相您稍待片刻,末将亲自去探个究竟。”
裴通深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这不是洛阳,点头应允:“也好。”
杨海快步来到扬州城下,询问偏门的守卫:“我们是洛阳的特使,为何不见城主出迎?”
扬州作为杨毅的大本营,城门守卫非同小可,大多是大秦前线退下的锐士伤兵,对杨海并不畏惧,直接摇头否认。
杨海从未遭遇如此对待,压抑住愤怒,沉声道:“那还请阁下进城通报一声,末将在此感激不尽。”
城门守卫未曾料到问话者竟是将军,微感惊讶,随即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还需守卫城门,无法离开。”
杨海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替你守门,你去通报。”
“你并非军人,不可。”
守门士兵话音刚落,杨海再也忍耐不住,怒吼道:“我是洛阳宫中禁军统领杨海,统率两千禁军,按家族排行,你们的元帅还得尊我一声堂兄,你竟敢如此侮辱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