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读书人手中回收用过的纸张重新造纸一事,余时章隐约记得听人提过。
但为何......此法未曾实施呢?
余时章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个问题:“书写过的废纸,上头墨迹不少,若用此纸再造,如何祛除油墨是个问题。”
他看向沈筝,好奇问道:“你可知道祛除油墨之法?”
沈筝轻轻一笑:“自是有办法,下官才敢向第五主簿提及此事。”
闻言,余时章和第五探微脑中同时生出一个想法——若废纸能重新利用造纸,那造纸成本又会低上一大笔,对普通百姓来说,纸张便更加唾手可得了!
“何法!”余时章好奇得连葡萄干都不嚼了,歪着脑袋催促沈筝:“快说来听听。”
瞧着他这急不可耐的模样,沈筝笑道:“在废纸浸泡水中,加上石灰粉或是草木灰,可分解淡化油墨,不过这个量也得算着来,少了没用,多了废纸也会被腐蚀。”
其中原理,其实就是利用碱性物质皂化油墨,从而达到纸墨分离的效果。
第五探微陷入沉思,余时章也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便行了?”
见他有些倒信不信,从兜里掏出一页废纸,又朝院中水缸呶呶嘴:“实践出真知。”
余时章又不动了,嘴上说着:“本伯自是信你。”
第五探微抬起头来:“属下也信大人。大人,此法不论是对作坊,还是对百姓来说,皆有益处,还请大人相信属下,相信第五家造纸作坊。”
沈筝点点头,“其实不止是有益于作坊与百姓,还有自然。”
“自然?”二人一同看了过来。
“是自然。”沈筝抬手指向院中树木,微微叹气:“用竹子造纸还好,竹一天一个样儿。可上京在北,北方竹林不多,大多用树皮与稻草造纸。而树皮长成需要年限。待人们对纸张需求越来越大,大树不够砍,便会砍小树,若小树不够砍......”
沈筝问他们:“会不会砍树苗?”
第五探微刚想说树苗得留着长大,可转念一想,对自然来说......人类,向来无情。
沈筝又说:“不止造纸需要砍树,生火煮饭、群暖等生活行径都需要砍树。咱们人类......有时候真得收敛些许,需为自然想想。”
特别是冬日间,捡干柴确实无法满足百姓的取暖需求,只有砍树。之前沈筝便发现,这个冬日还没过去,下河村旁的树林便稀了些许。
现在的她还触碰不到煤矿,无法开源,故而只能节流。
且人与自然,本就该共处。
余时章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大周西北,植被稀缺,但冬日极寒。早年间,西北百姓会砍伐荒漠周边的树木用于生存、造纸,可正因如此,也酿出一则大祸.....”
不过顷刻,沈筝便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大祸”为何。
隔壁风沙席卷之时,若无植被阻挡,那直面风沙的便是弱小人类。
在自然面前,人类当真不够看。
三人同时沉默,片刻后沈筝才说:“对大自然,咱们得有畏惧之心,故而该省之时,就得省。”
她从怀中掏出写好的石膏造纸法,递给第五探微后,便提步前往书房。
亭中,第五探微与余时章一同看着这法子,书房内,沈筝提笔,开始书写回收造纸法。
好在不难。
一刻后,她重回亭中,将回收造纸法放在桌上,余时章率先拿起观看。
沈筝看向第五探微,“第五主簿,对于此事,本官还有一个想法,希望能与造纸作坊共同实行。”
第五探微放下草纸,点头。
沈筝说道:“既作坊有了回收造纸法,那便需要大量回收废纸。本官欲在同安书肆当中,实施一则名为‘以旧换新,回收从优购’的政策。”
余时章闻言放下纸,想看看沈筝到底是怎么长的。
第五探微眸子一亮,“您意思是,书肆可回收废纸,且对于带着废纸前来购买纸张之人,还有额外优惠?”
如此一来,新纸价格便又往下压了一压,但作坊却并未让利,而是还得到了废纸。
对双方来说,这都是个互惠互利的好法子!
沈筝点头,伸出手来,“可愿与书肆合作,回收纸张重造?”
第五探微将手放入她手心,目光坚定,“属下愿意。”
二人相视一笑。
余时章适时开口,“那还等啥,刚好本伯在在这儿,签契书吧。”
最终,耗时小半个时辰的契书写明:
一——第五家造纸坊将以成本价向同安印坊供应纸张,权当从沈筝手中买入“石膏造纸法”,以此为价。
二——第五家造纸坊制造出来的“石膏纸”,只能在同安书肆当中售卖,且净利不超过半成。
三——同安书肆负责回收废纸,制定优惠售卖新纸,但其价格不得低于重新造纸成本,具体在往后回收造纸成功时,再做商讨。
最后,便是需补充之处,则需沈筝本人出面,落章方才生效。
余时章为中间人,契书一式三份,沈筝一份,第五探微一份,余时章一份。
第五探微将契书收入怀中,起身告辞:“听闻大人近来繁忙,属下便不叨扰了。属下回去便给家中去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沈筝起身相送,二人走到门口时,她开口问道:“第五主簿,上次托你寻来的那些矿石,不知可有法子再弄来一些?”
近来屡屡失败,让沈筝不由得开始怀疑,印坊那些存货还够用吗?
且玻璃烧出来后,她可不止要吹拉弹做器皿。
待做镜片之时,被浪费的玻璃......还多着呢。
第五探微止住脚步,笑道:“大人要多少有多少,属下回去便命人再各送十石过来如何?”
“用不着用不着。”沈筝摇头,“白砂多些便可,其他几石都用不完。”
送走第五探微后,沈筝回房换下官袍,重新穿上了自己的“打工服”前往印坊。
玻璃啊玻璃。
真是让她歇一会儿都觉得罪恶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