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五年,四月。
春祭结束后不久,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城中的人数却在不断的攀升,至于原因,很简单,新的一届科考就要开始了……
自首次科举试行之后,鉴于战事频繁、疆域辽阔,以及为了给予学子更充分路途时间的考量,刘瑁采纳了朝臣的建议,将原本计划的三年一科调整为更为稳妥的五年一科。
这多出来的两年,不仅让各州郡的选拔更为从容,也让那些路途遥远的士子有了更充裕的时间赶赴京师。
更与此前不同的是,刘瑁为向仍处于曹魏治下的士人昭示大汉求贤若渴的胸襟,于去岁秋天,命太子刘祺在长安特设考场,允许来自冀、豫、徐、青等魏境州郡的学子前来应试。
魏地士子只要能通过这场特殊的县试,便能获得参加今年春闱省试的入场券。
再加上随着汉军已然光复的江东全境及雒阳周边大片失地,礼部也顺势将江东诸郡、河南尹等新归附地区的士子名额正式纳入科举体系。
如此一来,本就因五年一科而积聚的考生,再加上魏地冒险而来的勇者与新复之地的才俊,使得即将到来的这场省试,规模远超首次……
原本刘瑁准备效仿后世春闱,将时间放至三月,但却由于典韦之死以及凉州动乱、北征鲜卑等诸多事情耽误了下来。
因此他将科考时间推后至五月中旬,给自己以及来到长安的学子们更多的时间。
于是,此时的长安城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无数来自天南海北的读书人。
他们或乘舟、或骑马、或徒步,怀揣着各自的抱负与梦想,跋山涉水,向着这座象征着希望与机遇的帝都汇聚。
要知道,此刻的曹魏,正推行着由陈群所创的九品中正制,其中人才的品评与选拔大权几乎完全掌握在各地世家大族出身的中正官手上,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难如登天。
相比之下,刘瑁开创的科举制,虽初行不久,录取的名额中世家子弟仍占多数,但它毕竟打破了门阀的绝对垄断,为天下寒士点亮了一盏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之灯。
不过与后世那科举之时爆满的客栈不同,由于每个郡前来参加的人数有限,能够有资格前来参加省试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再加上锦衣卫的探查,因此魏国想要趁机作乱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长安城,崇仁坊。
此地位于皇城东侧,是尚书省官员、进京官吏及地方驻京机构的聚集地,因靠近尚书省官署,成为高官居住的黄金地段。
而在此坊的最外侧,有一座并不起眼、门面也颇为朴素的小宅院,此时一个身着青衫、面容清秀的青年正对着门房拱手,语气恭谨。
“烦请通禀贵上,零陵蒋琬,特来拜见周不疑兄。”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虽风尘仆仆,衣衫略显陈旧,但眼神清亮,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气度。
门房打量了他几眼,见其气度不凡,又直呼主人名讳,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入内通报。
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形略显单薄,但精神饱满的少年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公琰!你可算来了!我还一直念叨,算着日子你也该到了!”
来人正是上届科举的进士科状元,如今已是太子刘祺身边得力幕僚的周不疑。
他一把拉住蒋琬的手臂,热情地将他往里拽:“快进来,外面风大。这一路从零陵过来,辛苦了吧?”
蒋琬随着周不疑走进院内,一边打量着这处小巧却雅致的院落,一边羞涩一笑。
“不疑兄说笑了,能得见长安盛景,些许路途劳顿何足挂齿?倒是你,如今身居要职,我这般贸然前来,多有叨扰了……”
“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周不疑引着蒋琬在厅中坐下,亲自为他斟上热茶,“我早说过,以公琰你的才学,区区零陵郡试,岂能难住你?果然拔得头筹!这次省试,可有把握?”
蒋琬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长安才俊如云,更有魏地英才不惧艰险而来,琬不过是侥幸通过郡试,岂敢言把握?只要竭尽全力,便也无愧于心……”
此人正是名扬后世的武侯钦定丞相,大将军、大司马、录尚书事的蒋琬蒋公琰。
荆州零陵郡作为百万人口的上郡,拥有三个科举名额,而蒋琬便是这三人之中的头名。
作为周不疑的同乡,蒋琬此前与周不疑的关系就一直不错,因此此次入京科考,蒋琬便在入京之后前来求见周不疑。
毕竟如今周不疑作为东宫刘祺麾下第一人,备受刘祺重视,此次入京,总得先拜个码头才是。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几名年轻的监生正围着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七嘴八舌地说着。
“文伟!恭喜恭喜啊!这次长安县试,你力压群雄,拔得头筹,真是给咱们国子监长脸!”
“就是!省试在即,可就等着你再创佳绩,一举夺魁了!我等还要苦熬一年才能加冠应试,你可得替咱们争口气!”
被围在中间的青年,名唤费祎,字文伟,乃皇室宗亲,汉帝刘瑁母亲的族人,在跟随刘瑁入关中后不久,就入了此前的太学,如今的国子监读书,今年刚刚加冠。
面对同窗的恭维,费祎只是谦和地拱手道:“诸位同窗谬赞,祎不过侥幸得中。省试高手如林,卧虎藏龙,祎唯有全力以赴,方不负所学,不堕国子监之名。”
话音刚落,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几分倔强的声音插了进来。
“文伟!”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约莫十八岁的少年排开众人,走到费祎面前,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莫要得意太早!我虽尚未加冠,但日夜苦读,不敢懈怠。待明年我及冠应试,定然要高你一筹!你给我等着!”
“好啊,董允,我等着你,但这次,我在你前面!”
“我会追上来的!”
此人名唤董允,乃益州重臣董和之子,虽年少,却聪慧过人,性子也颇为要强,在国子监之中,因与费祎年龄相仿,常与之相争。
“好了,阿允,文伟比我们年长几岁,自然更早参加科考,你这性子,委实急躁了些!”
“哼!”
董允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但眼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丝毫未减。
这劝解之人名唤郭攸之,此时也在国子监就读。
只不过与费氏族人之后的费祎、董和之子董允相比,这郭攸之是全凭借自己的本事成功进入国子监的,平日里话语不多,但见识不凡,颇得众人敬重。
只是在国子监中只允许加冠之后才能参加科考,因此三人之中,如今只有费祎拥有了科考的资格,而他也没有辜负国子监之名,以长安县县试第一的成绩获得了参加省试的资格,而他所报的,正是进士科。
长安城,颁政坊,在这里,凡持有省试科举资格的,可以免费居住在长安内城颁政坊提供的房舍内,并免费提供吃食。
虽然条件简陋,但能省下一笔不菲的食宿费用,对于那些家境并不宽裕的寒门士子而言,已是莫大的恩惠。
“您好,我是这次阴平郡举子毋丘俭,闻听此处为应试士子提供免费食宿,特来投奔,不知可还有空余铺位?”
坊内一处房舍门口,一个身材挺拔、容貌英武的青年正在向负责登记的驿卒询问。
“没错,陛下恩典,这几处官驿正是专为赴考士子准备。不过条件简陋,就是个通铺,吃食也简单,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毋丘俭朗声一笑:“店家说笑了。能有片瓦遮身,一席安寝,专心备考,已是万幸,岂敢挑剔?只求尚有空位便好,在下方才问过几家,早已人满为患。”
“巧了!东厢那边刚好还有最后一个铺位,挨着窗户,还算亮堂。公子若是不嫌弃……”
“求之不得!多谢店家!”
此人名叫毋丘俭,来自河东闻喜的毋丘氏,虽出身官宦之家,但并非顶级门阀,他的父亲便是如今担任益州阴平郡太守的毋丘兴。
在刘瑁拿下河东后不久,在河东郡已经颇有威名的毋丘兴就被刘瑁看中,调入益州阴平去降服那里的羌氐,而毋丘兴并没有辜负刘瑁的信任,做的相当出色。
如今,毋丘兴的儿子毋丘俭以阴平郡郡试第一的成绩成功获得了前往长安参加省试的资格,一路赶来,并未铺张。
此次科举,父亲希望他报考进士科,但他却对明武科更感兴趣。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开疆拓土,方不负此生!这科举,便是他踏入军旅仕途的第一步!
就在毋丘俭安顿下来的同一间官驿,另一间更为拥挤的房间内,一个面色黝黑、眼神坚毅的青年正借着昏暗的油灯,埋首苦读。
他叫州泰,来自南阳郡,在原本的历史中,他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受司马懿赏识后,才厚积薄发,历任新城太守、兖州刺史、豫州刺史,最终官至征虏将军,江南都督。
可是由于此时的南阳早就为刘瑁所据,再加上科举制度的实施,本就是寒门的州泰全力以赴才勉强成功拿到了南阳郡三个科举名额的最后一个,成功获得了省试的资格,也来到了长安。
与那些家中有背景的世家豪门不同,寒门的他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因此夜夜挑灯夜读,不敢有丝毫松懈,而他所报的,也是明武科。
不过,在这些来自大汉各地的士子中,还有一群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是冒着巨大风险,穿越汉魏森严的边境线,从曹魏治下辗转而来的学子们……
其中,便有一位名叫桓范的青年,他来自豫州沛国,乃龙亢桓氏中人,在他的后代中,有一人曾经位极人臣,官拜大司马,扬州牧,那人名唤桓温。
但此时的龙亢桓氏还未发迹,只能算作沛国境内略有名气的小世家罢了。
为了参加这场科举,他耗时大半年,先是南下绕行淮南,躲避沿途关卡盘查,再经由荆州北部的汉魏拉锯地带,九死一生,才于去年岁末抵达长安。
凭着过人的才学,他成功通过了那场专门为魏地士子设立的长安县试,获得了参加省试的机会,不过他所报名的却是几科之中的明算科……
此刻,他站在颁政坊官驿简陋的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墙轮廓,心中百感交集。
他坚信,在这里,他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刘瑁的赏识,展现自己的才华。
像他们这样来自五湖四海,出身各异,却怀揣着同样梦想的士子,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或出身名门,或来自寒微,或生于汉土,或从魏地冒险投奔。
此刻,他们尽皆汇聚于这座伟大的长安城,目光灼灼地望向那座即将开启的龙门,礼部贡院。
章武五年的这场科举,注定将比第一次更加波澜壮阔,也承载着更多人的命运与希望。
科举,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