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川的狼属长君？”灵元子看着薛岚，一双精明的眼睛之中满是提防。
“你认识北域川的狼属长君？”
薛岚抱着自己的头往后挪了一段距离：
“算是认识吧！”
同一个人怎么不算是认识呢？
“怪不得你给自己取了薛岚这个名字。”灵元子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随后询问道：
“你是银月苍狼吗？”
薛岚轻轻点头：
“没错！”
“这就可以对的上了嘛！”灵元子哈哈大笑，眼角带着闪烁的泪光。
“超乎常人的剑道和炼器天赋，连川突然生出来的冰灵根……”
一切都有的解释了。
老者眼含热泪地看向薛岚，声音沙哑如北境风雪：
“那么这位前辈，我的岚岚在哪里？”
灵元子身后的断剑追云发出一声低沉的剑鸣，老者字字泣血道：
“我的徒儿，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面前的女子很优秀，在短短十年之间就做到了很多修行之人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灵元子只想要原来的薛岚。
他只想要那个总是喜欢在竹林小院晒太阳，时不时鼓捣一些新奇小玩意儿的薛岚。
他只想自己捡回来的徒弟。
薛岚心口泛起微微的刺痛，她从如今的灵元子身上看见了一种冰冷刺骨的孤寂。
像是慎算真人一样。
“师尊！”
薛岚骤然出声，随后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一双如灰白琉璃一般的眸子之中
“我说过，我就是薛岚！”
她语气尖利，乍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平素总是圆润的杏眼此时半阖下来，隐隐透出委屈的水光。
灵元子看着她，不说话。
昏暗的炼器洞府之中，冶炼炉下面的地炎是唯一的光源，薛岚的影子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之中被拉得老长，孤独地佝偻着背。
他听见薛岚软和下来的声音：
“师尊，您知道那位名满天下的狼族长君大人，叫什么名字吗？”
居高临下的角度，让薛岚那双灰眸染上摄人心魄的乌色。
冰冷的话语不加任何掩饰地被这人说出来。
“北域川狼属长君，姓薛，单名一个“岚”字！”
“意为山间之朝雾，无所畏惧!跨山越岭,不可阻挡。”
灵元子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幻觉了。
他耳边似乎拍上了一个滔天巨浪，外界的声音都有些模糊，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那个独一无二的。万分荒谬的念头……
灵元子想要否定这个荒谬的念头，但是薛岚没给他这个机会。
狼君大人做事一向是当机立断，既然已经决定要向灵元子摊牌，便不会有任何隐瞒！
女子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嗒！”
清脆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响起，灵元子看见薛岚身上渗出了如白色丝带一般的寒气，雪白的霜花在女子脚底下不断生长，簇拥着湛蓝的寒冰，在几息之间便在薛岚身后化为一只冰蓝瞳眸的银白巨狼。
薛岚缓缓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淡得像是一阵风：
“师尊，我就是薛岚，”
“北域川狼属长君薛岚！”
薛岚灰白的眼睛之中落下来泪来，一字一句之中都带着淡淡的惊慌：
“上一辈子临死之前插手了时间长河，不知怎的被困在了里面……”
“后面又阴差阳错地被吸入了这副躯体之中。”
“你的大徒弟薛岚，本质上是元明上界北域川修炼了数千年的——一只狼妖。”
灵元子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老者缓缓站起身，看着薛岚那双含泪的眼睛。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女子眼眶滑落，在寒气的裹挟之下化为一阵纷纷扬扬的雪尘，细小的雪花缓缓下坠，让灵元子一阵恍惚。
他听见了薛岚的声音：
“师尊，你也不要我了吗？”
“爷爷，你要带我回家吗？”
一个是自己面前这个主动坦白身份，眼巴巴看着他的薛岚。
另一个则是很多年前，雪夜之中倔强的小女孩。
灵元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和薛岚的相遇其实是非常狼狈的。
世人故事之中仙人收徒往往是仙翁白鹤，童子灵秀。
可惜灵元子见到薛岚的那个雪夜，仙人是被蜉蝣长春功折磨，预备着自我了断的折剑仙，童子是在时间长河之中磨灭了希望的狼君大人。
怎么凑到一起的？
灵元子心想。
他当时想着自己救不了人间愁苦，他甚至救不了自己。
于是打算匆匆而过，将那孩子的天命交给她自己。
于是唇角带着淡淡血迹的仙长风一般地路过那小孩，大步向着无边的黑暗走去。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能一走了之，而是选择了回头。
一回头，灵元子对上了一双万分漆黑黯淡的眸子，一双没有任何生气的，平静的眸子。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于是灵元子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迎着风雪向薛岚走去。
靠在墙上的小女孩缓缓抬头看着白衣仙人：
“爷爷，你要带我回家吗？”
记忆中小女孩黝黑的眸子和如今薛岚的灰眸慢慢重合。
女子又问了一句：
“师尊，你也不要我了吗？”
灵元子只是顶顶看着薛岚的脸，没有说一个字。
薛岚的心中一阵失落，但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女子指尖缠绕着一缕淡淡的寒气，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她自顾自开口：“毕竟徒弟突然变成几千年的妖怪确实挺难接受的。”
“可是师尊……”
女子看着灵元子：
“已经没有办法了。”
“掌教师伯当年说过让您丢掉我……但是您没有。”
“那么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无论我前世是如何杀伐果断，如何不近人情。此世我都是你的徒弟。”
是你从大雪纷飞之中带回玄煌宗的大弟子！
玄煌剑符都未曾斩断她和玄煌宗之间的连系，灵元子更不可……
心中思绪越来越偏执。薛岚头顶突然一沉。
灵元子摸了摸女子毛茸茸的头顶，絮絮叨叨地说开：
“你掌教师伯总说在外面乱捡孩子是会遭报应的，但是我一连捡了四个都没有问题，也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原来不是我运气好，捡第一个的时候报应就来了！”
老者沙哑地笑着：
“就算报应又如何呢？”
“薛岚，我由着你炼器，处心积虑要为你魔心种道，周游下界为你找一块极品源晶，损耗修为跨越万里进入秘境救你……”
“这么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弟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轻易把你逐出师门？”
原本双眼无神的薛岚闻言猛地一惊，声音之中满是忐忑：
“您还认我？”
灵元子白了她一眼：“那不然呢？”
“我难道要回断水关告诉妗妗……”
“你在打仗的时候我把你最喜欢的大师姐逐出师门了。”
他还活不活了!
“可是……”薛岚想要向前一步，却被灵元子按住，只能伸长脖子开口：
“我是老妖怪啊！”
灵元子看着薛岚的大眼睛有些纳闷：“我看连川挺聪明的啊,你这长辈怎么反而这样？”
薛岚受到了一百万点暴击。
老者看着薛岚，语气散漫无比：
“你上一辈子是狼君又如何？哪怕你上一辈子是天道，这一世也是我亲手养大的徒弟。”
“薛岚，无论是你的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人记挂着。”
“而我，只看重你的今生……”
“元明下界你所有的好友，也只看重你的今生！”
前世的狼君大人他不够了解，但是这一世的寂元峰大师姐，是他最优秀的弟子。
这样的薛岚就很好了！
——
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