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旗,作为大唐最高等级的消息传递次序,很少会出现。
但毫无疑问,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有大事发生。
还记得,去年制盐之法入长安,程咬金和秦琼便是派出了血旗直入朱雀门。
李世民原本欣赏着四周的目光,瞬间转了过去。
刚刚还志得意满的情绪,刹那凝重起来。
房玄龄也下意识的吸了口气,望着李君羡,眉头微皱。
一个不好的预感,萦绕于他的心间。
但,也就趁着李君羡冲过来的空闲,房玄龄心思急转,可以说是想遍了各种可能,可他就是无法确定能出现什么事情能派出血旗。
难道,药师败了?
不可能!
吐谷浑战场有变?
更不可能了。
这一次陛下所派出的将领阵容,还有组建的军队规模,几乎就不存在于失败这一说。
李靖,侯君集,契苾何力,李道宗,段志玄,樊兴,薛万彻,薛万钧········
可,不是吐谷浑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又是哪里?辽东有变?西南有变?西北有变?
但电光火石之间想一想,房玄龄也觉得不可能。
就算陛下正在吐谷浑用兵,可这三个地方却还是有重兵把守,更何况他们现在没有实力敢主动出击!
就在房玄龄猜测之际,李君羡已是冲到了李世民和房玄龄前,单膝跪地,高高把那密封竹筒举过了头顶。
李世民一把抓过来,熟练的揭开,取出里面的布帛······
“陛下!!!”
可当李世民快速扫过布帛上的内容时,身子毫无征兆的直接瘫痪下来。
房玄龄和李君羡齐齐吼了一声,急忙把李世民搀扶住了。
可即便如此,李世民也已是站不住,站不稳,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嘴里只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房玄龄向李君羡用了个眼神,示意把李世民扶着坐在了红薯地里。
如此,房玄龄也焦急而又急促的询问道:“陛······陛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房玄龄的心,此刻也彻底的悬了起来。
陛下是什么人,他可以说是无比清楚,这么多年的陪伴,让房玄龄很清楚陛下的抗击打能力。
就算是泰山崩于眼前,陛下终归都是那般的气定神闲,好似一切掌控。
想当年的渭水桥畔,斩白马,结契约,面对已是兵临长安城下的突厥人,陛下愤怒归愤怒,可做起事来仍旧是有条不紊,眼睛眨都没有眨过。
可是现在·······
这副模样·······
李世民仿佛没有听到房玄龄的话,整个人仍旧是浑浑噩噩:“不,不,不·······”
“陛下!!!”
“冷静啊陛下!!!”
房玄龄死死攥住了李世民的手腕,沉声道。
“陛下,出什么事了?何以至此啊陛下!!!”
房玄龄声音也开始激动起来。
也终于在房玄龄持之以恒的安抚下,李世民的精神,微微的平复下来,他抬头,无神的瞳孔里倒映着房玄龄的影子:“玄龄!!!”
他高呼一声,死死的搂住了房玄龄。
“陛下,臣在,你说。”
“玄龄,张小子······张小子········”
“张小子死啦!!!”
“死在了吐谷浑,死在了吐谷浑人的手里。”
“朕无能,朕无能,朕无能·······”
李世民的肩膀都在哆嗦,都在颤抖,都在抽搐。
李世民哭了。
嚎啕大哭。
而当听到李世民这话,房玄龄也是一下子愣住了,他竟是下意识暂时推开了李世民,慌乱中拿起来了那一份信笺。
“怎么会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反应,和李世民是一样的。
喃喃中,脸颊苍白无比,呼吸间,断断续续,瞳孔也都快要瞪大而没有其余神韵,只剩下死灰般的呆滞。
懵了。
他真的懵了。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猜测了一遍,可从未想过,这血旗所带来的,竟然是关于张小子的死讯。
“不,不,不······”
房玄龄无法接受:“陛下,这是假的对不对?这是假的对不对!!!”
他祈祷,他哀求,他希望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是虚妄,他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己没有和陛下来神仙里,自然自己和陛下也没有看到这一份陈奏。
可是·······
时间在流逝,他们在呼吸,风吹在脸上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风中所裹挟着的湿热。
李世民和房玄龄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相拥在一起的。
“朕不该答应他,不该答应他让他去战场。”
“侯君集无能,陛下,侯君集怎能犯下如此过错,京兆七府,京兆七府啊,足足两万多好儿郎,不仅有张小子,还有怀道,还有宝林,还有我大唐那么多好儿郎,怎么会如此惨烈,如此惨烈!!!”
“朕对不起他们,朕对不起他们,朕要严惩,严惩行军史蒋宁,责令侯君集必须要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查清楚。”
“吐谷浑,吐谷浑,朕不灭吐谷浑,誓不为人!!!”
“陛下······”
“玄龄······”
“张小子,张小子啊!!!”
两人的思绪很乱,你说着,我说着,老泪纵横于脸颊之上,悲痛无比。
李君羡站在一旁,他想要劝阻,安慰,可看着陛下和房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现在也是懵逼的。
他也是万万想不到,这血旗竟然送来了这样的消息。
秦川伯死了。
秦小公爷死了。
尉迟小公爷也死了。
怎么会这样呐?
前不久,秦川伯在军中所献出的绑腿之法,仿佛还就在昨天,这绑腿之法现在已是在军中推行了,可是现在再听到秦川伯的名字,竟就已经,阵亡于吐谷浑了!!!
李君羡黯然。
默默地望向了西方,垂下了头,心情同样沉甸甸的,仿佛力气全都被抽干了一样。
李世民和房玄龄终究还是再一次站了起来。
回长安!!!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人的眼睛,已经红肿无比,两人的眼泪,都已经哭干,两人的衣衫,都已经被打湿。
李君羡小心的在中间分别搀扶着两人的左臂和右臂,走的无比谨慎。
马车已就在地头等着了。
“看呐,这就是秦川伯所培育出的亩产三十石的红薯,那边就是土豆,瞧,那里就是棉花·······”
“老祖宗啊,我真的亲眼看到了红薯土豆,爹,娘,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这一趟长安孩儿没白来,没白来。”
“红薯竟然真的存在!不枉老夫从岭南特意赶来,好,好,好啊,看样子,也快要成熟了吧,不知道收获的时候,秦川伯在不在。”
“估计秦川伯赶不上了,现在秦川伯正在杀吐谷浑人呐。”
“ 那倒是可惜,不过也无妨,有陛下在,等秦川伯回来的时候,看到堆积的满满当当的仓库,定是无比的开心!”
“谁说不是啊,这神仙里的忆苦思甜基地真的是有心了,万万没想到,咱们吃的粮食能一步步到现在,竟有这么多的坎坷。”
“秦川伯的名字,当万世铭记。”
“是啊,是啊·······”
当李世民和房玄龄走过忆苦思甜基地的时候,这里仍旧有不少人排着队登上走廊,欣赏祥瑞的出世。
听着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两人的步伐同时顿了一下。
“玄龄,走吧。”
片刻后,李世民苦涩沙哑道。
房玄龄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登上了马车,快速冲向了长安。
透过车窗,神仙里的庄稼犹如波涛般在风中起舞,路过桃林,这里已经成为读书人和学子们的天堂,经过潏水的时候,已经长大,嘎嘎欢快叫着的一只只鸭子正在水面上嬉戏玩耍。
可是,缔造这一切的那个少年,却·······
李世民和房玄龄全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