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顶,拉着我一起下了楼,那模样,就好像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需要人安慰的小孩。
我微笑着,微笑着,脸上的笑容变的越来越丑陋,越来越生硬,到最后,逐渐的颤抖,如同呼呼抖动的风筝翅膀。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嗓子中发出悲痛的嘶哑。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她是我妈啊……如果一切都可以选择,更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的人,是我啊……
我用力的擦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她又一次的抛弃了我,不管我多么乖巧听她的话,她还是要抛弃我。就像当初离开家的时候那样,没有一点点犹豫的抛弃我。
我只不过是个耻辱的产物,我不配得到她的爱……
我低着头,松开了落落的手,冲出了楼道的门口,蹲在墙根边嚎啕大哭。
落落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安慰我,他只是静默的站在我的对面,我哭了好长时间,才缓缓的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不停的抽着红彤彤的鼻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哽咽的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吗?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她都不会给我一个好脸色,我真的这么令她讨厌吗?”
他一如最初遇见一般,低头,眼神不再锐利的看着我,嘴角淡淡的提起,阴柔至极的模样,好像吸血鬼夜访,在听到我的话之后,他将我抱了起来,我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他用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深邃的眼睛在我的脸上逡巡,音色迷迭:“但这并不影响你爱她,不是吗?”
我睁大眼睛,眼角上还带着波光粼粼的眼泪,那一刻,我仿佛被什么给击中了!
我否认,颤抖着双唇:“可我会心死。”
“你不会,你只会不再抱有期望,把这份爱。埋在不易被发觉的心底,但是下一次,你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替她挡刀,因为这就是……”他顿了顿,用手指抹去我的眼泪,嘴角扬起一个清淡至极的微笑:“根深蒂固的爱。”
那一瞬间,落落就像是一个预言家,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只因根深蒂固。
我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尽管我整个人如图掏空了一般无助,可是,有落落啊,他何尝不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他就像一双手,总是在背后推着我,扶着我,从来不计较回报,也许,当有一天,我终于足够强大,能够自己前进的时候,这双手,便不再陪我同行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
“在陪几个日本人谈事情,入乡随俗。”
“还疼吗?”
“不疼。”他伸手,点点我的脸:“被吓到了吗?”
“没有……只是。你怎么会来?”
他牵起我的手,带着我朝他的车走去,脚步踩在地上,一阵沙沙的轻响:“因为心神不宁。”
他说完这句话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的手心,不断的有热流涌进来。
他时而像个病态的孩子,时而像个恐怖的恶魔,时而,就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间,都渗透着宠爱。
有太多鲜明的个性在他的身上杂糅,以至于我,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等到回到公寓的时候,落落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我给大海打了电话,让他联系熟悉到家庭医生。
何医生来的时候,脸色很凝重,尤其是看到伤口的那一刹那,欲言又止。我没有像对待林启盛那样一直站在门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给医生打下手,何医生给他打了局部麻醉,再清理伤口,然后我的任务就是用纱布把冒出来的血给擦掉。
像他们这一类人,很排斥医院,更多是因为怕留下证据,或者暴露行踪什么的,像沈老师的这种伤。也不能送去医院,因为是枪伤,医院会和派出所备案。
伤口缝了好几针,我也没有专门去数,拉线的时候会比较疼,等何医生弄好,落落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看何医生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于是很识趣的走开了。
“我去把你的衣服洗了。”
落落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我把他脏掉的衣服抱在手里,去了卫生间,因为衣服是真丝的,我就接了点凉水,放在水盆中漂洗。
房子的空间很大,导致我听不清落落和何医生的谈话声,我关了水流,靠近了门框,这时候才听到外面的对话声。
先是何医生说:“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刚刚用体温计测了一下还有点低热,这两天是不是发了一场高烧?”
“没事,吃了点药,好多了。”
何医生见落落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发生过这种意外了?你也知道什么叫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两年你对自己的身体也一直挺小心的,怎么这次会这么冲动?”
何医生叹了口气:“来之前大海已经都跟我说了,我看你是不是连神智都不清楚了,就算要救这姑娘,不是有大海吗,犯得着你这么上前冲锋陷阵的吗?”
落落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点威严,显然这个何医生在落落面前还是有点地位的:“考虑那么多,就不叫救了,叫演。”
“我不管你什么演不演的。”何医生似乎把自己的医药箱狠狠的放到了地上。有些发脾气:“反正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身体搞好,大海,可拉,我,为什么都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因为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小落,你不要忘记自己的目的,你今年二十七了,你整整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十几年你是怎么不人不鬼的熬过来的。难道你想让你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吗?!”
“收声。”落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你的事了。”
何医生像是握着拳头,用气声说道:“我看你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一旦你现在吃的药产生抗体,再也没有别的特效药能救你!”
我听着何医生的话,心口没由来的打了个冷战,手上的动作没注意,突地打开了水龙头,急流如注的水声,吓得我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水盆,赶紧把水龙头重新拧好。
也就是这么一个打岔的时间,他们两个接下来的几句话我没有听到,再回过神时,落落已经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是的。我知道你很有主见,也清楚你的能力,但是我医得好你的病,却治不住你的心,现在这只是一个要不了命的伤口,可我却从这个伤口看到了你的未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什么东西不能沾。”何医生说完这句话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收拾边冷冰冰的说道:“你如果还这么糊涂下去,那这姑娘,不能留。”
“她是我经营的一颗棋。”落落出言道,似是来自地狱般的警告:“谁都不能动。”
“既然是棋,也应该经营好了吧,那么就让她做出点什么,否则--她就是一颗废棋!”何医生似乎是收拾好了,我听到他挪动脚步的声音:“你好像已经忘了,当初你为什么选择她,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不想看到你做最愚蠢的事,否则,纵使你翅膀再大,也总有护不住的那天。”
何医生的话寒寒敲下,经过拐角处的时候,像是发觉到我似的猛然侧头,我连躲都来不及躲。
他盯着我,金丝眼镜反射了一下灯光,衬得他目光,一片深不见底的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