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死士
苏招娣对她们摇摇头，见南玉清在检查尸体，她便也赶紧跟了过去，蹲在地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把抓着杀手的手观看。
“有什么发现？”
南玉清什么话也没说，看向方统领问道。
“伤亡情况如何？”
方统领保护着三位大人来到南玉清身边，躬身道。
“回殿下，死了五个，伤了三个。”
南玉清目光幽深的仰头看着石壁，随后又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启程吧”
雨还在一直下着，只是好像比刚才更大了，地上的尸体被雨水冲刷着血水，汇聚着朝下方流淌。
队伍再次启程，这里显然并不适合歇脚，南玉清回头看着苏招娣说道。
“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应该是有个小村子的，我们一会儿先去村中避雨。”
苏招娣看着他已经湿透的衣衫，皱了皱眉，大声说道。
“殿下，你回车里来吧，车内暖和些。”
南玉清对她摆摆手，没有应答。
车内，秋月跟冬灵伺候苏招娣把打湿的衣衫换下来，车内炉子里又加了碳，很暖和，苏招娣再次撩起帘子朝前方看了看，有些无奈，也不再多说什么。
秋月道，“主子，殿下穿了蓑衣，应该是有所考虑吧，怕一会儿再有刺客，你不必担忧。”
苏招娣拿着布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目光看着火光印照的炉子，认真思考那些死士的模样，从而判断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刺杀他们的。
从刚才的攻击范围来看，这些人是冲着她跟南玉清来的，那便很明显的说明他们是京都的势力，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太师府，还是贵妃的人，亦或者是南宇萧的人，还是其他人，但从死士身上，苏招娣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看这次来人的武功水平，苏招娣还是有些担忧的，这才是第一批，也就是最沉不住气的一波人，后面的人只会越来越厉害，看来这趟巡查之行，危险重重啊。
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苏招娣忽然庆幸，庆幸自己跟着南玉清一道来了，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觉得，在他身边，总好过在王府中听别人描述他遇刺的消息。
前方的小村子渐渐清晰，他们这支队伍很引人瞩目，即便是这样的下雨天，也有很多人看到，不过在看到他们时，很多人都紧张又惊恐的跑回了自己的家。
方统领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诸位乡亲不必惊慌，我等只是想要找个避雨的地方而已。”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穿着蓑衣快步走过来，在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老人，村民们看到老者，都纷纷说道。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方统领并未下马，他在队伍最前方，对着老者说道。
“我等想在村里避避雨，还望性格方便。”
秋月，冬灵跟苏招娣坐在车中，一直也在透过帘子看着前方，在苏招娣耳边低声道。
“还算客气，应当不会欺凌乡里。”
冬灵说道，“方统领是世子殿下的人，殿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鱼肉乡里的狂妄之徒？”
拄着拐杖的老人抬着浑浊的眼睛看向长长的队伍，点头道。
“请跟我来吧，我们村里人不多，能容纳这么多人避雨的地方只有祠堂了，诸位请随我来祠堂吧。”
队伍缓缓跟随老人再次动起来，很快便能看到一座有些破烂，但是足够大的屋子，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院子竟也是极大的。
护卫们已经提前进入了祠堂，清扫，查探了一番之后，这才回来禀报南玉清。
南玉清翻身下马，手中握着一柄纸伞，走到马车旁对苏招娣道。
“下车吧，去祠堂里避一避。”
秋月先跳下了马车，赶紧撑开一把伞，两把伞的护持下，苏招娣从马车中下来，祠堂地面经过整理，用青砖铺出了一条路，苏招娣站在青石上，雨水浸湿了鞋子，却并未沾染泥土。
祠堂外面站了很多人，苏招娣目光看过去，发现尽是女人跟孩子，南玉清伸手搂住她，说道。
“走，进里面避避。”
老人一直站在一旁，等苏招娣她们进了祠堂，这才对着门口围着的妇人跟孩子挥手道。
“这么大的雨，都回家去，围在这里做什么？”
被村长驱赶，这些人也都没走，一双双忐忑又怯懦的眼睛还是看着苏招娣她们这批不速之客。
门口一排护卫站立，院中也有两排，静忆的祠堂一下子充满了人气，可是却并不吵闹。
护卫们训练有素的护住整个院子，整个祠堂，却无人发出声音，只有他们腰间配着的长刀，偶尔会发出铁器之声。
苏招娣跟随南玉清进了祠堂，里面早已搬来了桌椅，并且铺上了软垫，南玉清去祠堂后头把身上的衣衫换下来，换上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他再次回到苏招娣身边。
苏招娣收起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看着老人问道。
“村中男子很少吗？刚才见门口尽是妇人跟孩童。”
三位老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他们虽然是乡野村民，没见过世面世面。
可是这支队伍这么多人，而且看这些人气势不凡，尤其是那位是换衣出来的公子，身上贵气难掩，老人们没见过这样的贵人，心里忐忑又害怕。
苏招娣皱了皱眉，再次缓和语气。
“不必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只是遇上大雨，想找一处避雨之所而已。”
老人见苏招娣长的貌美，却又眉眼和善，心里的紧张便也舒缓许多，叹了口气，说道。
“村里的男人们都被带到砖窑上去做工了，村里只留下了我们，我们也是靠着砖窑做工的那些人面前能吃上饭。”
说到这里，老人赶紧恭敬道。
“老爷们稍等等，小老儿已经让村中的妇人们去准备饭了，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今夜怕是无法赶路了。”
苏招娣目光看向外头，雨似乎比他们刚才进来时还要大，眉宇间不由多了几分忧虑，看向南玉清说道。
“这才是第一场春雨，竟这么大，看来我们的行程真的不能耽搁了。”
南玉清握住苏招娣的手，温暖的掌心仿佛能给苏招娣传递力量，让她有些发凉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南玉清看了身旁的小北一眼，小北立刻会意，搬来一条木凳放下，对三个老人说道。
“请坐”
老人抬头看了南玉清一眼，硬着头皮坐下了。
南玉清淡淡开口。
“你们方才说村里的男子都去砖厂做工了？哪个砖厂？”
老人全都露出一脸的难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官府的人给召走的，只说要去做工，走之前给我们发了银两，每个人二两银子，我们在村中一辈子也没见过二两银子，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后来凡是能干活的，便都跟着走了。”
村长说着，长叹一声，从他满脸的颓废跟绝望中便能看出来，事情似乎不同寻常。
另一名老人接着说道。
“后来村里能干活的人都走了，这村里的地只靠一些妇人种着，可是田租太贵了，后来租不起了，便只靠着每个月官府给送来的那几个铜板勉强活着，到了冬天饿死的也不少，有的人家一家人都饿死在屋里。”
老人说着，潸然泪下，浑浊的老眼中尽是绝望。
苏招娣微微皱眉，“男人被带走是什么时候的事？”
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的老人说道，“已经过去三年了，第一年给送来的钱还是能够吃饱的，可是后来就吃不饱了。”
正在说话时，有妇人在外头颤着声音说道。
“村长，菜疙瘩汤熬好了。”
村长站起来，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门口，对那妇人道。
“都端进来吧。”
苏招娣看了冬灵一眼，冬灵跟秋月便一起跟出去帮忙。
放到桌上的是一盆绿色的汤水，所谓的疙瘩汤几乎是看不到面疙瘩的，秋月当即就皱起了没有，看着那村长忍不住说道。
“这里距离京都也才半月路程，为何你们会过的如此清苦？田租再贵难不成真的还要田地里的全部收成不成？”
村长再次叹气，而那拿着破碗给苏招娣她们盛菜疙瘩汤的妇人却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可不是嘛，本来我们女人种地也收不了多少粮食，田租却高的吓人，有时候收成都不够交田租，还得倒贴。”
苏招娣脸色一沉，看向南玉清，见他眉宇间也微微蹙起。
南玉清沉声道，“田租如此高，官府没有过问吗？”
村长苦笑道，“报官没用，那地主每年孝敬官家的不知道多少呢，我们这些人，没人会理会。”
村长说完，南玉清脸色更为难看，他沉声道。
“方统领，去查查村长说的是否属实。”
秋月端着一碗菜疙瘩汤，走到苏招娣身边，有些迟疑的没有递过去，小声说道。
“主子，车上还有糕点，要不您……”
苏招娣看了秋月一眼，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菜疙瘩汤，喝了一口，只吃到两片菜叶子，连一点儿面疙瘩都没有，酸涩菜叶子在口中发酵，她果断咽下去了。
她对秋月道，“把车上的糕点分给孩子们吃吧，打发他们回去，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明日毒得生病。”
秋月拿了纸伞便出去了，冬灵给南玉清也递过去一碗，矜贵的世子殿下直接拒绝了，他摇摇头，并没说什么，而是依旧看着三位老人。
“既然一开始来召人并未说明是去什么地方做工，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是在砖窑呢？”
村长说道，“我们起初是不知道的，直到村里一个女人，出去割草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浑身都是黑漆漆的，可是她还是认出来是我们村里的王六，于是就过去想把他搬回村里，可王六却拉着那妇人的手说他们都在砖窑做工，让我们去找人。”
村长再次叹气，“可是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就没出去过，要上哪儿找去呢？”
苏招娣问道，“那王六呢？”
那正在盛菜疙瘩汤的妇人手一顿，“死了”
苏招娣的目光落在妇人身上，那妇人把碗放下，垂着头说道。
“是我遇到他的，当时他伤的很重，浑身都是伤，我吓的够呛，一个人拖不动，就跑回村里找村长，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村长他们三个老头一起叹气，都是满脸难过。
“是啊，我们后来把他带回了村里，查看之下才发现，满身都是鞭子的伤，血肉模糊，还有他瘦的几乎皮包骨了。”
苏招娣看了看南玉清，见他眉心紧紧蹙着，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苏招娣跟他在一起久了，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护卫们并没有抱怨菜疙瘩汤里没有面疙瘩，也没人说难喝，倒是两位御史跟大理寺丞，实在喝不进去这东西，尤其见世子殿下都没喝，于是便都拒绝了，表示自己不饿。
大理寺丞张远见南玉清脸色不好，沉声说道。
“这地方官府竟然敢如此做事？他们是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了吧？”
御史更是气的怒骂，“这种朝廷败类，本官觉得砍了才好，等这次回京，本官一定要连带知府一起参他们。”
祠堂内还留下来的三个老人，一个妇人全都脸色一变。
本官，这是官？
三名老者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南玉清就跪了下来。
“大人，大人赎罪，草民不知道大人驾临，没能好好准备招待大人，望大人赎罪。”
三人跪在地上给南玉清磕头，身子微微发抖，那妇人更是脸色发白，瘫软的跪倒在了地上。
苏招娣站起来，把碗递给秋月，亲自过去把妇人扶了起来。
“大姐快快请起，今日能得个避雨的地方，还有这热乎乎的疙瘩汤，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妇人被苏招娣扶起来，愣愣的看着这个长的极为美丽的女子，那妇人满脸泪痕，忽然再次跪了下来。
“求你，求求夫人救救夫君他们吧，求求大人救救夫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