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疯批公主VS清冷佛子38
“夫君。”她忽然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唇边笑得狡黠,“夫君可还记得一年多前,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娇气又不讲理?”
无寂托着她小脚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节在晨光中泛起玉色。
“那时觉得殿下像团裹着蜜的火。”他忽然开口,长指细细抚平罗袜边缘的褶皱,“分明烧得人心慌,却又不忍责怪。”
“还在想公主似一朵热烈娇贵的牡丹,与清冷贫苦的佛门之地格格不入。世间之人皆能自理,为何殿下偏要人相助?”
云洛曦闻言,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那如今呢?夫君可还觉得我是娇气不讲理之人?”
无寂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如今,只觉殿下是世间难得之珍宝,需小心呵护,唯恐有所损伤。”
云洛曦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夫君如今做得很好。”
“那么,殿下当日为何非要我帮你穿袜子?”
“其实初见时……”云洛曦捏着他的下巴,笑得明媚妖冶,“便觉得你眉心朱砂比月色更惑人。本宫想的是把那尊玉佛拽进凡尘,让他沾满我的胭脂,让他只渡我一人。”
午后院子忽然喧闹起来,小厮们扛着刚砍的紫竹在桃树下比划,玉折正踮着脚尖往桃树枝头系鹅黄丝绦。
“再往左半寸。”兰摧指挥着,“公主最喜看流苏与花瓣齐飞的模样。”
云洛曦扶着腰走来时,正瞧见两个丫鬟举着软尺争论藤条弧度。春阳穿过花隙,将她们发间银簪映成两尾游动的鱼。
“这是......”
“回殿下,驸马爷半月前就吩咐了。”玉折捧出个螺钿漆盒,里面躺着珍珠和银铃铛,“等公主月份大了,走累了,便可以在桃树下歇歇脚。”
要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公主早就可以坐在这里赏花了。
“驸马倒是贴心。”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等她回头,温热的掌心已覆上她微凉的手背,“这里忙忙碌碌的,小心些。”
“不是有你在吗?”云洛曦仰头,潋滟目光在日光下流转,晃得人心烦意乱。
云洛曦还想在这里看着他们,顺便提点意见,结果齐公公带来了厉景帝的口谕,云洛曦换了身衣服,携同无寂一起进了宫。
御书房鎏金狻猊炉里飘着龙涎香,云洛曦刚要行礼就被厉景帝制止。
厉景帝看着云洛曦微微隆起的腹部,恍然想起十六年前第一次抱起襁褓中小团子的场景。
“胡闹。”厉景帝瞪着云洛曦,“你忘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两个孩子么?”
“父皇上月赏的紫玉参还没用完呢,太医说孩儿比御马监新得的西域宝马都康健。”
老皇帝被这比喻逗得龙纹袖口微颤,从多宝格取来锦盒:“这是从西域得来的翡翠镯,玉质温润,很适合你。”
云洛曦欢喜接过,“父皇对我真好。”
厉景帝有一瞬的心虚,这对玉镯他本来想送给贵妃的,还是贵妃说这镯子颜色和曦儿更配,他这才……
不过他又有点开心,朝朝如今变了好多,要是之前,她嘴里绝不会提起曦儿。
也不会留他一起用膳。
幸好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
云洛曦见厉景帝没说话,正欲开口,帝王突然转向无寂:“朕听闻你近日在工部研习机关锁?”
“是。”
他对这方面感兴趣,之前便去了工部一趟。
“公主府东南角的观星台年久失修......”厉景帝将青玉扳指转得咔咔作响,“若能在立夏前改建成避暑楼阁——”
“你亲自去监工。”
无寂:“……是,父皇。”
回府时暮色正染透九曲回廊,六宫贺礼已堆满花厅。
慧妃送的百子被上金线绣着石榴葡萄,淑嫔的金丝燕盏,层层叠叠码在冰裂纹瓷罐里,宛如凝固的月光。
最精巧的要数王昭容的十二扇缂丝屏风——蝉翼般的丝绢上,百子千孙正在桃花林间扑蝶。
云洛曦指尖抚过屏风,忽听身后传来珠帘轻响。
无寂端着青瓷药盅进来,“该喝安胎药了。”
云洛曦望着黑褐药汁皱眉,忽然狡黠一笑:“你不是说要将我怀孕的辛苦和产痛都转移到你身上,不如这安胎药夫君喝了吧。”
无寂执药盅的手在空中凝滞,青瓷沿口腾起的热雾氤氲了眉眼。
云洛曦分明瞧见他喉结滚动,喉间溢出极轻的笑,像是初春碎冰坠入温酒。
“夫人说得是。”他仰颈饮尽药汁,喉间苦意未散,唇上已压来莲花香。云洛曦衔着蜜饯渡进他唇齿,金丝蜜枣裹着药苦在舌尖化开,竟比伽蓝香更令人目眩。
玉折捧着鎏金暖手炉进来时,正撞见驸马爷耳尖红得滴血,公主的护甲勾着他腰间蹀躞带上的玉连环。
小丫鬟慌忙低头,却瞥见案几上药盅残留的褐色痕迹,公主今日这么顺利就喝药了?
“玉折,去端另一碗安胎药过来。”无寂沉声吩咐,
云洛曦瞪大眼睛,“还有另一碗?”
玉折立刻回道:“一直都是准备两碗药,驸马爷担心公主像上次一样把药弄洒了。”
云洛曦:那是她故意倒的,她这体质,还有系统帮忙,真的不需要喝安胎药。
窗外忽有夜风穿廊而过,卷着桃瓣扑在窗上。云洛曦望着他浸在烛光里的侧脸,忽然想起晨起时这人跪在佛堂抄经的背影,香灰落在他雪白中衣上,像是无欲无求的佛。
“夫君。”她勾住他腰间玉带,“等避暑楼阁建好,我们在顶楼种株合欢可好?”
“种两株。”无寂将耳朵贴在她小腹,“让它们陪着孩子们长大。”
云洛曦赤着脚在秋千上轻晃,海棠红裙裾扫过满地残英。
“第十七颗。”无寂握着青玉柄麈尾拂开她肩头落花,檀香混着伽蓝香笼罩下来,“昨日太医说的禁忌,殿下怕是全忘了。”
云洛曦将晶莹果肉含在唇间,舌尖轻点:“夫君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有多好,荔枝现在正是新鲜的时候。你不让我吃,你是不是想虐待我和孩子?”话音未落,冰凉的荔枝蜜在两人唇间化开,无寂轻轻扣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他拭去她唇角水色,变戏法似的从食盒中取出缠枝莲纹银盘。
剔透冰块雕成小兔模样,托着剥好的枇杷与樱桃,“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说是比荔枝更润肺。”
等避暑阁建好的时候,顶楼真的种上了两株小树苗。
腊月廿三的雪下得绵密,产房内十三个鎏金炭盆烧得正旺。云洛曦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让我进去!”无寂推开拦门的太医,白玉面容溅着星点血渍——方才捏碎药碗割伤了掌心。看着她紧咬唇瓣,他跪在产床前将手腕递到她唇边:“咬着我,别伤了自己...…”
云洛曦在阵痛间隙轻笑:“夫君...你的手臂不痛,我的牙该痛了...…”
她已经服用了无痛生子丸,现在身上的痛感大部分都是她伪装的,可男人不知道,见她一直一脸痛苦的模样,眼眶渐渐变得湿润,颤抖着拿起手帕给她擦汗。
“洛洛,再坚持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头出来了!”稳婆突然高喊。
无寂浑身一震,握着云洛曦的手蓦然收紧。
痴痴望着云洛曦汗湿的笑靥,直到婴儿啼哭炸响,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还有一个!”
无寂慌忙抖着手往她唇间喂参片,却把参片怼到了她的鼻尖,让云洛曦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向来从容的人,此刻竟紧张得连参片都拿不稳。
亥时更鼓响时,两声啼哭破开雪夜。
他剪脐带时两次对不准银剪,最后是云洛曦握着他的手完成的。
襁褓递来时,他看了两眼就塞给嬷嬷,只顾着用鼻尖蹭云洛曦冰凉的脸:“我们再也不要生孩子了,再也不要了。”
雪粒子簌簌敲打窗棂时,厉景帝正提笔批阅北疆军报。朱砂御笔忽地一颤,在奏折上洇开殷红血滴似的痕迹。
“陛下!”齐总管捧着鎏金漆盘进来,“公主昨夜诞下龙凤胎,母子平安!”
厉景帝霍然起身,腰间蟠龙玉佩撞得御案叮当响。他抓起玄狐大氅就往外走,却在门槛处踉跄半步,吓得齐总管慌忙搀扶:“陛下当心龙体!”
“怎地现在才通知朕?”
“昨夜公主亥时发动,想必怕惊扰了陛下。”
“胡闹!”
厉景帝的声音有些颤抖,玄色龙靴碾碎阶前薄冰,“摆驾公主府!”
厉景帝望着云洛曦苍白的脸,恍如看见十七年前昭贵妃产后的模样。
他颤抖着指尖想碰触襁褓,却被无寂不着痕迹地挡住:“父皇,孩子还太小。”
三日后,一顶素青软轿停在公主府角门。
昭贵妃裹着月白狐裘站在屋内,发间仅簪着支白玉响铃簪。她望着云洛曦怀中熟睡的婴孩,指尖在襁褓上方悬了许久,最终只轻轻拂过绣着兰草的包被。
“这个......”她从袖中取出对赤金长命锁,锁芯嵌着颗鸽子血,“是当年本宫母亲偷偷给的。”
“多谢,”她收回目光看着怀里的孩子,“只是他们不需要。”
那该是原主的东西,原主得不到,现在给她的孩子,没有任何意义,她早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昭贵妃脸色苍白地后退半步,看着云洛曦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模样,狼狈转身,一滴水珠坠在青砖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月亮。
月子里,无寂将书房搬到了寝殿。
每日寅时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燕窝粥,银吊子里的水要换七遍,直到半点铁锈味也无。
这日云洛曦醒来,正撞见他跪在榻前替她穿软缎袜,腰间玉佩下竟坠着个绣歪的平安符。
“这是?”
无寂耳尖微红:“跟兰摧学的。”他展开掌心,十指遍布针眼,“孩子们的名字......”
“早想好了是不是?”云洛曦戳着他心口笑,“那日瞧见你在《诗经》里夹了笺纸。”
“哥哥叫晏清,妹妹叫昭明。《淮南子》有云:圣人守清道而抱雌节。愿他们此生不必经历你我这般波折,永守清明之境。”
窗外红梅映雪,恰有雀儿啄落枝头积雪,正落在砚台边新裁的洒金笺上。
百日宴那日,扬州送来的紫檀箱笼里躺着对玲珑玉雕。白玉童子抱鲤,黑玉仕女采莲,附着的信笺上字迹遒劲:“吾儿当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京城徐家也送来了两大箱礼物,养好了身体定下了亲事的徐姑娘盯着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悦。
四皇子云泽琛的贺礼最是奇特——十八尊机关木偶在宴席间翩然起舞,为首的偶人捧着鎏金匣,内里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
宴至酣时,无寂忽然离席。
云洛曦寻至梅园,见他正将新酿的桃花醉埋入树下。
“等昭明出嫁时......”
“夫君想得太远了。”云洛曦将暖手炉塞进他掌心,“不如想想明日早朝,工部那群老头子又要参你';沉溺温柔乡';。”
自从避暑阁修葺好后,厉景帝就让无寂去工部任职,刚开始工部那些老油条只是表面对无寂恭敬,可后来见他做事踏实且不争夺名利,也就对他态度好了些。
但无寂做事一板一眼,对看不过眼的事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那些老臣对他很不满,所以时常出现弹劾他的折子,虽然知道那些无关大雅的小事对无寂起不了作用,但在他们看来起码能出一口气不是。
而且,还能让皇上知道他们跟驸马关系不好。
他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无寂和云洛曦不知道。
无寂忽然打横抱起她,惊起栖在桃枝的夜莺:“他们那是羡慕嫉妒。”
梅香裹着笑声散入夜色,惊落了枝头最艳的那朵桃花。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小团子已经从四肢爬行到了歪歪扭扭行走。
昭明正扒着脚踏往榻上爬,肉乎乎的小手攥紧软垫,小腿蹬了半天。
“笨。”
昭明葡萄眼里汪着两包泪,突然伸手拽住晏清的胳膊,让他抱自己上去。
“抱,我。”
两个奶团子抱在一团转圈圈。
云洛曦倚着门框笑得花枝乱颤,“夫君,你看他们……”
“娘亲,爹爹——”
听到声音,小团子眼睛一亮,摆脱无用的大哥,踉踉跄跄朝无寂跑来,一把抱住了无寂的小腿。
“爹爹,抱宝宝。”
无寂一手捞起一个,“走,爹爹和娘亲带你们去见皇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