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慕栩磕头，韩政飞和韩老爷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里都高兴。
只要他心里松动了，就好办了。
慕栩不在意韩家人怎么想，他磕了头以后，久久地凝视着妈妈的照片，在心里说：妈，儿子不孝，来看您了。
妈，我很抱歉投生在您的肚子里，让您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如果那时候我有自主的意识，我一定会选择不投生。
妈，谢谢您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谢谢您曾经用生命找过我……
接着，他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栩儿，你头都磕破了，起来吧，你妈看到你这样该难过了。”韩政飞赶紧把慕栩扶起来。
他已经点好了香，供品也摆放整齐了。
韩老不停地咳嗽着，他一边咳一边让佣人扶着他蹲下烧着纸钱。
他咳嗽不止，还艰难地念叨着：“敏敏，咳咳咳……当年是爸错了，咳咳……爸看你天天以泪洗面，咳咳咳……想着只要把孩子送出去你就会忘记，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敏敏，爸爸对不起你……咳咳咳……如今总算找到孩子带回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了，咳咳咳……”
“爸，您别太难过，医生说了您不能情绪激动。”韩政飞赶紧扶住韩老爷子。
“咳咳咳……当年我不该把栩儿送走的……”
“爸，您也是为了妹妹好，敏敏泉下有知，会理解的。”韩政飞说道，“这些年，您不管严寒和酷暑，您都坚持每过两天就亲自过来给妹妹送花，妹妹能感应到的。”
慕栩原本看韩老爷子不停地咳嗽还觉得有那么一丝可怜，现在听着他们在这里演双簧，他只觉得可笑。
从韩家人找到他开始，他就派人盯着韩老爷子和韩政飞的行程。
因为他没有查到妈妈的墓，想着盯一段时间他们去扫墓他也就知道了。
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在这里演上了。
“哥，你扶一下爷爷啊！”韩苇琪说道。
慕栩没搭理，淡声对韩政飞说道：“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先走了。以后不用给我妈扫墓，我会自己扫。”
说完，他准备离开。
“慕栩你站住！”韩政飞气疯了，低吼起来。
慕栩顿住了步子，韩政飞开始谴责：“有你这样的吗？啊？你看看你外公现在病成什么样了，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慕栩转过头来，看着韩政飞，神色平静无波：“我让他生病的？”
韩政飞很生气，强压脾气说道：“我没有说是你让你外公生病的。我是说，他病成这样你难道没有感觉吗？就算看到一个陌生人过得很可怜，都应该有一点同情心吧？”
“我从出生就被扔进了孤儿院，我没有资本同情任何人。”慕栩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很不愿意去回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堪、黑暗、现实、冰冷、恐惧、窒息……
可这就是真实的人性和人生。
当你弱小无助的时候，全世界都充满恶意。
孤儿院的院长、工作人员、小朋友……
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过来领养孩子。
他们像挑选小猫小狗，会挑选长得好看的、结实的、嘴甜的。
他自幼瘦小，营养不良，又不爱说话，一直没被领养。
从四岁多他多少记得一点事情开始，他记得每次没有被挑中院长都会责怪他没用。
孤儿院里还有很多孩子是因为有先天残疾才被送到孤儿院的。
这种孩子大多不会被人领养。
他们因为先天缺陷从小被人嘲笑，性格孤僻偏激，长得稍微大些了也会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
慕栩从记事起，就总是被比他大的孩子欺负。
他们孤儿院每周三和周五的晚餐都会打牙祭改善一下伙食。
有时候吃鸡腿。
有时候吃排骨。
开饭前他总是会被几个大孩子警告，让他不许吃，必须把鸡腿分给他们，还要跟义工姐姐说是他自己不爱吃。
六岁的时候，一对夫妻看他长得周正也安静，就把他带回了家。
起初他过得很好。
那对夫妻把他当亲生儿子养，给他取名字，给他买新衣服，给他做好吃的。
还跟他说要多吃一点，长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那时候，他觉得人生很温暖。
谁知道他被领养的第三年，也就是他8岁的时候，这对夫妻突然生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天彻底塌了。
这对夫妻突然就逼着他出去捡垃圾，让他每天必须捡垃圾卖够十块钱才准回家。
最开始他还能吃上饭。
后来捡垃圾饭也吃不上了，他只能用捡垃圾的钱在外面买馒头吃。
每天他都不敢回来得太早，因为会挨骂。
但是回去晚了他们会锁上门，他进不去，又没有地方可去，冬天很冷，他只能挨着家里的狗一起睡。
狗会贴着他，给他温暖。
后来，他遇到了爷爷，爷爷带他一起捡垃圾，带他吃碎肉粉，带他喝苦丁茶……
他永远都记得院长嫌弃他的嘴脸、小朋友让他不准吃鸡腿排骨的嘴脸、养父母的嘴脸。
他也永远记得爷爷给他的温暖。
是爷爷教会他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上值得爱的人。
要不然，也许他还会偏激地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极恶的世界。
跟着大哥以后，他渐渐地变得强大，全世界都对他释放善意。
他又明白了很多东西。
听他提到孤独院，韩政飞叹了一声，抱歉地说道：“栩儿，对不起，当年我们只考虑到你妈妈，没有考虑到你。”
“咳咳咳，孩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是想要我的女儿可以好好地活着啊，咳咳咳……孩子啊，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韩老爷子边咳边望着慕栩。
“我明白，我也理解所有的一切。再见！”慕栩说完大步往前走。
他理解所有的一切，理解每个人的每个决定，但他不接受被抛弃以后再被利用。
“阿栩！”韩政飞还在后面喊。
韩老叹着气说道：“给他一些时间吧，咳咳咳……”
慕栩没有再搭理，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想到妈妈年轻的照片，灿烂的笑颜，他心里难受。
忍不住给邓禹辰拨了个电话：“出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