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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过后,天变高了,也变蓝了,好像被人用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丝杂质。

李招弟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他打开宿舍门,一步跨到走廊上。他本想凭栏远远看去,眼睛却被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屋顶那积雪,所折射过来的光亮给刺得睁不开了。他在过道上,随意做了一下扩身运动。这个动作还是他在监狱里服刑时学的,因为在那里天天要出早操。

自从同母亲分手以后,直到现在,他已经在后厨摸爬滚打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会了颠锅,在机缘巧合中,他又掌握了小炒酱和冰薄月的制作秘籍。同时,他对后厨工作,从人到物的管理也有了深入的了解。是厨师长武定安家里真有事,还是有意考察他的人品或是能力,到现在他还不得知。

那天一早,李招弟就来到后厨,对供应商送过来的食材,一样样打磅过秤,又一笔笔作了登记。然后,又一张张收条给了供应商,自己则留存一份底单。如此这般以后,这时一个送鱼的供应商开着三轮车来了。这个供应商的绰号为“鱼头”,所以叫他为“鱼头”。是因为他生意做得比较大,靠江边几家大酒楼的生猛江鲜,几乎都被他独揽。

“今天怎么是你?啊,后生可畏、可畏。来打磅吧。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说着,他就请招弟把三轮车上那个帆布鱼箱抬下来,放到磅秤上。李招弟瞟了一眼,鱼在帆布箱里翻滚着,水花溅得老高,打在脸上冰冷冰冷的。

“不错吧,我是条条过筛的,死一条我赔十条。”鱼头洋洋得意地说。

过完了磅,鱼头就将鱼一条一条捧到后厨的玻璃展示鱼池里。退皮重时,鱼头凑到招弟耳朵根嘀咕了几句。招弟吓了一大跳,义正言辞地说:

“鱼头,你也太小看我了。莫说这几个钱,就是再多的钱,我都不会这样干的。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切问秤要。”

鱼头望着招弟,无奈地摇摇头说:

“也罢,这个年月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不多了。”

万没想到,鱼头是大老板胡少华的至亲。事后,鱼头给胡少华去了一个电话。他说:

“少华兄,我测试了一下,招弟这个小子人品靠得住,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做这样实在是难能可贵。”

没过多久,大老板胡少华来电话说:

“招弟呀,从明天起,你就接替胡少平总经理这个岗位。我估计,等少平回来后,你也就要离开徐阳回到你母亲的身边了。”

“谢谢大老板的提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招弟从过道回到宿舍,洗漱完了后,他就去一家小吃店。吃了一份豆皮和一杯豆浆。

他来到店里,首先同后厨的厨师长武定安辞行。然后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胡少华总经理已在办公室等他了,一见面,他就同招弟握了握手说:

“谢谢你能帮我照看店子。春节期间,我必须代表我哥回一趟老家,因为双亲还健在。我明天下午就走,留下今天一点时间,你跟我到店里各个部门去转转。”

他们首先来到人事部门,姜经理已奉命调到北京总店。现在的经理是北京那边安排过来的,是个女的叫涂小玲。

“涂经理,这是李招弟总经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由他全权处理店一切事务。”

“新手上路,请涂经理多多支持。”招弟自打来到“楚江红”后,其口才发生了质的飞跃。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到了一个场合,有一个场合的说词。这个说词好像在大脑里迅速形成,再由嘴巴表达出来。

“不客气,还望李总多多关照。”

来到财务部,胡少华又把李招弟隆重推出。李招弟伸出手同财务总监握握手说:

“总监,我只是个替补,一切照胡总的既定方针办。”

“好说,好说。我们有了领头人,心里就踏实多了。”

大堂这一块就不用多说了,一切路数,都是他在这个岗位上设计的。

后厨就更不用讲了,昨天他还在这里工作。不过,他还是随胡总来到后厨。

“武厨师长,李招弟从现在起接替我的工作,直到我从老家回来。”胡总说。

“师傅,招弟不才,还望师傅多多关照。”招弟紧握着伍厨师长的手说。

“你这小子坐火箭呐,一步跨进顶层,牛、太牛啦。要我关照你?我还指望你呢!哈哈哈。”

“师傅真会说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呀,全靠大老板的提携和胡总看得起。除此,我李招弟什么都不是。”

胡总走了,回老家看父母高堂去了。

一提起父母,李招弟的心情就犹如铜壶煮三江一样翻滚着。他想起了母亲,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老人家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过年的时候,大小天慧会回来陪她老人家吗?大舅在她身边,这多多少少让他安慰了些许。那二舅和小舅回来吗?说实话,在茫茫人海里,二舅和三舅打他面前过,他都不一定认识他们。对此,他深感内疚,娘亲舅大呀。

是的,他同母亲分手的时候,母亲一再说,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通电话,他也是这样做的。他明白,母亲所以这么做,是在保护他。他在这个人世间,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还没有召他回公司,应该是两个原因。一个是公司里的事情还没有彻底厘清,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担心他在“楚江红”还没有历练好。毫无疑问,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母亲是了如指掌的。因为大老板——胡少华会如实向她通报的。

不管怎么说,春节前他是回不去的了。也不管怎么样,春节前给她老人家打个拜年电话是应该的。他思来虑去,决定在晚上的时候,给母亲去一个电话。

下班前,李招弟在酒店各个部门巡视了一番,特地把主管后勤的电工师傅找来,对酒店的楼上楼下的电器作了一番检查,同时又跟武厨师长把灶台的液化气开关全部过一下筛。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后。

宿舍外的走廊上到处是融化了的雪水,屋檐上还在滴嗒、滴嗒地响个不停。

“妈妈,我招弟。我想您了,妈妈。”

“我知道,招弟儿。我也想你呀。”

“妈妈,我告诉您,我今天已经开始履行总经理职责了。我刚刚才回到宿舍。就要过年了,大小天慧回来了吗,还有二舅三舅他们回来了没有?过年了,我生怕冷落了您老人家家呀。”

“祝贺你呀招儿。你在那边的情况我都清楚,你胡叔叔会定期告诉我的。今年过年,大小天慧她们都会回家,而且跟你一样都带着自己的男朋友一起来的。我还请了你养父母全家,还有你妹妹她们全家。你二舅、三舅他们都回家过年。真是大团聚啊,唯独就是你不能来了。你跟你岳父母说明一下,在这里我提前给他们拜年了。招弟,妈妈叫你暂时不回来,你不会怪我吧?”

“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妈妈。您暂时不让我回到您的身边,我深知您的用意。只是我的养母太可怜了,对她,我特别地愧疚。妈妈,您能不能在适当的时候,向她露一个音,告诉她我没有死,好吗?”

“招弟,你想法是对的,百事孝为先,我会的。这次我请她过来,就有这个目的。”

“谢谢妈妈想得这么周全。今年过年,小柯她们家已经准备好了。我就跟他(她)们一起过,不会孤单的。我和小柯祝妈妈过年快乐,健康长寿!”

打完电话后,招弟来到了走廊上。那麟节次比的灯光依旧在闪烁着,是啊,要过年了,一切都跟往日不一样。忽然间,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是油炸鱼的香味。这个味道,还是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闻到过的。养母舍不得他,总是背着养父偷偷地给他多留几块。想着,想着,一行热泪就流了下来。

外面的屋檐雪水似乎没有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北风,拍打在房门上。天上那繁星点点,也好像透着彻骨的寒气。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又作了几下深呼吸。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连一个梦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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