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琰猜到王晏会瞒着王家有一些银钱,但现在应该不会有很多,
他就算再聪明,也没有那么多精神事事周到,将大把时间都用在政务上,只会偶尔抓住时机,赚些银子以备用处。
不过谢玉琰也知晓,等到王晏年纪大了,他手里积攒了不少银钱,加上他临终之前处置了一些私产,将那些都留给了王峥和新党,在后来稳固政局时起了很大的效用,自然也是她能夺得后位,被陷害却还能重新回宫的关键。
前世用过他的银钱,今生……也帮他积攒一些,这应该就是因果了。如果师祖在这里,知晓她这样思量,应该会觉得欣慰。
谢玉琰忽然想到王晏不到六十岁就过世了,现在他二十一岁,这么算他的人生都过去了小半。
回想到王晏过世时的情形,心里一个地方,不由地有些酸胀的疼痛。
前世他们没什么交集,在王家看到王晏停放的棺木,只是觉得惋惜,从不曾想过,某一日再次回想起来,心境会完全不同。
前世,王晏没有妻室,没有子嗣。
灵堂上,只有王氏一族的小辈跪着向宾客行礼。
比起王晏一生的功绩,那丧事办得颇为寒酸。
她去王家的时候,倒是被王峥留在灵堂说了几句话,王峥看上了她写的一手好字,让她帮忙抄写一卷道经。
后来她才知晓,抄道经的只有她一个人,送葬时用的也就那一卷经书。
王家为此还给了她一份回礼,在她成亲的时候做了添妆。
仔细回想那些点滴,无论哪一幕都透着股的悲凉。
以王晏现在的身体情形,他不该过世的那么早才对。
无论如何,既然她回到了这里,一切都有了变化,王晏也一定会与前世不同。
“阿嫂你看。”
谢玉琰被杨钦的声音打断。
“那……那里有人会喷火。”
谢玉琰抬起头,黑暗中火光一闪,果然从一个路岐人口中吐出一条火舌。
她看到不觉得有什么,却真的震撼到了张氏和杨钦,母子两个先是一脸惊诧,然后脸上满是兴奋、激动的神情,这可真是来到汴京长了见识,在大名府哪里见过这些?
张氏欢欣的模样也让谢玉琰莞尔。
她来之后,改变了许多,王晏的路也会和前世不同,也许他不会被前世的局面困住,自然也不会耗费太多心神。
谢玉琰不由地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前世、今生,她从未这般为一个人这样思量过。
杨钦护了她半生,最后关头还为她挡住箭矢,她要做的也只是护住他们母子,为将来杨钦想要做的事,扫除些障碍,却没有过念头,一定要牵绊住杨钦。
可方才,她却试图将王晏的将来,与她日后系在一处。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也让她意识到,不经意间被王晏改变了许多。
谢玉琰望着那明灭的火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闹和喧嚣,重生一次,感觉到了陌生的心境。
在那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竟然也会有种叫做思念的情绪。
谢玉琰不由地一笑,刚好风吹过她头上的幂篱,让旁边的杨钦看了个正着。
“阿嫂,你也觉得好看吧?”杨钦以为是那路岐人的把戏愉悦到了谢玉琰,让阿嫂露出这样的笑容。
谢玉琰应声:“好看。”
汤兴上前道:“咱们往前去吧,那边还有许多。”
这个瓦子相当大,除了那些路岐人,两边还有许多小摊子,卖一些吃食、杂货、药材还有些新奇的小玩物。
杨钦亲眼看到一个人轻轻一拽就将几个连着的圆环分开了。
谢玉琰看着这些物件儿,似是也被林林总总的物什所吸引,直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摊贩身上。
那摊贩递出个小瓦罐,旁边的妇人立即收下放入篮子中。摊贩还好,妇人脸上露出一抹慌乱的神情,还不忘记环看一下四周。
妇人走了之后,又有一个老翁走上前,与那妇人一样,老翁也接过只瓦罐藏在怀中。
谢玉琰看向汤兴。
汤兴点了点头,来之前谢大娘子问他,瓦子里有没有贩卖朝廷明令禁止之物,他之前没有留意,现在看来的确有。
想要打听清楚也并不难,汤兴遣人过去司机查看。
就在这时,铜锣声响起,周围的人立即喊叫道:“快,快,角抵开始了。”
角抵源于军中兵卒互相比试,后来流传到民间,因为场面激烈,深受看客们喜爱。大名府也曾有过角抵,杨钦倒是看过一场,却不似汴京围观的人这般多。
“快去看看,今日是妇人角抵。”
张氏惊诧地看向谢玉琰:“他们说什么?女子在角抵?这怎么可能?”
女子寻常不能抛头露面,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角抵了,这不就是当街厮打?到时候难免衣衫凌乱,哪里还有脸见人?
“那些叫女飐,”汤兴开口道,“在这瓦子里很有名气,不少人为了看她们前来。”
说到这里,汤兴看了一眼杨钦:“小郎君年纪尚小,若是忌讳可以不必前去。”
“为何?”杨钦抬起头看向汤兴,“会很……血腥吗?”
汤兴摇摇头,面露尴尬的神情:“就是有时候女飐会赤膊上阵。”
这下轮到杨钦脸红了,他年纪小,但读书认字先学礼数,知晓男女有别,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些。
张氏道:“那便不去看了。”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一阵辱骂声,然后是女子惊呼,只见几个女子被推搡着往高台去。
汤兴道:“那都是新到的妇人,将来都会被训成女飐。”
杨钦皱起眉头:“她们不愿意做这些?”
汤兴道:“表面上都是愿意的,但许多也是被家中卖出来的,不得已才吃这口饭。”
无论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
又是一阵打骂声传来,观看的人群甚至还因此嬉笑,显然常常见到这样的情形,甚至将这些当做玩乐的一部分。
再说,角抵场中都是五大憨粗的汉子,谁也不敢上前打抱不平。
铜锣声响起,果然走出两个妇人,年纪都是二十来岁,穿着皮甲,赤着双臂,下身与男子一般穿着一条裤子,上衣很短,腰身若隐若现。
正是因为穿着成这样,才吸引了更多人上前观看。
两个妇人扭打在一起,四周登时响起了激动的呼喊声。
就在妇人抱在一起,周围看客开始押胜负时,高台角落里,那个被打骂了好几次的女子,果断从高台上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