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下,圣剑使独自一人走在凹陷的巨坑内。
四周很安静,没有肆虐的蛇群,没有其他从者,更没有未知的敌人。
亚瑟已经经过底部,谨慎地走上上坡的路。
走了许久,四周还是很安静。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死寂。
这反而让亚瑟更加打起精神来。
新都已经近在眼前,然而耳边却仍然一片寂静。这对于一个刚刚遭受过袭击,并且现在可能仍处于袭击之中的城市来说,是不正常的。
太阳仍在坠落。大约半个钟后,就会彻底没入地平线下了吧。
夜晚很危险。无论在哪地都是如此。不列颠的夜晚也总是会有像安温的猎犬(c?n Annwn)、水魔(Afanc)、瘟疫巨人(coraniaid)、黑犬(barghest)之类的怪物出没。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提魔猪?
其实魔猪也是亚瑟的老对手了。他曾经带着骑士团追了特瓦奇·特瓦伊思(twrch trwyth)好几个月,才把他赶进大海里。
而不想提这品种的怪物,是因为亚瑟自己都被叫做“康沃尔的野猪”。
虽然只是个用来形容他强力与鲁莽的绰号,并且野猪还是一种神兽,但被某些人调侃成魔猪,还和爱尔兰神话中的野猪之王——托克·特里斯(torc triath)相比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每次在宴会上被喝大了的骑士们高呼“野猪王子”,亚瑟都只能坐在那里尬笑。
你说他想不想提。
回忆之间,亚瑟已经走到了巨坑的边缘,摆出应战架势。
他已经有了会遇上危险的觉悟。
在此之前,阿尔托莉雅用魔术发来过传讯。但亚瑟决心一个人去对面的新都看看。
背后没有同伴的支撑,只身一人进入险境。这让亚瑟找回了不断在世界之间奔波、独自一人追踪兽的感觉。
不,不是找回了。应该说,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才对。
这究竟应该归功于谁的迫害呢?
——这个答案自己跑了出来。
“……?”
周围的环境顷刻间变得模糊,视野被柔和的粉色渲染。
突如其来的异状让亚瑟明白,他被某个人拖入了属于自己的领域。
呼……
伴随着一阵微风以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新鲜花瓣从眼前拂过,周遭的粉色被白色取代,脚下的混凝土也成了柔软的草地。
一个身影出现在亚瑟面前。
“梅林。”
亚瑟放松了身体,但仍然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女人,似乎在怀疑她是不是别人冒充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
梅莉鼓起脸颊,用法杖狠狠砸了两下草地,在草皮上钉出两个小坑。
“看见我不欢迎就算了,还用这种伤透人心的眼神看我……”
“嘤嘤嘤,终究是长大了,不把母亲我放在眼里了。”
她抬手狠狠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一脸委屈。
亚瑟有些动摇,但还是板起脸。
“就算你装嫩还打亲情牌,我也不会被糊弄过去。之前一直躲着我,现在反倒自己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梅林!”
他难得对着梅莉摆出国王架子,上来便质问道。
“还有,你能够自己出来的话,凭什么我要一直在世界间流浪?明明之前表现出那样一副隐者姿态,如果你能自己动手的话,我——”
“……?”
看着梅莉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可怜神情,亚瑟哽住了。
这家伙是装的——这种事情不用想都知道。
但他的话就是这样哽在喉咙处,吐不出来了。
梅莉悄悄抬眼观察了一下亚瑟的表情,演得更卖力了。
“呜呜呜……”
“什么嘛,我可是鼓足了勇气没逃跑,才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见一面诶!”
“结果上来就这样……我家亚瑟小亲亲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啦?”
“诶?不是,那个……”
“好,我明白了。师父也不是傻子,知道你不待见我了。我走,我现在就走。”
梅莉咬着下唇,双眼泛起水雾,一脸的泫然欲泣,转身就要走。
然而,在亚瑟看不见的角度,她转身的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全都变成恶作剧成功的阴险。
而不出梅莉所料,亚瑟果然选择了跳过这个话题。
“等等,梅林!我明白了,我不追究这件事好了吧?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梅莉顿了顿。
亚瑟看见她在原地晃了许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和亚瑟交谈下去。
但最终,她还是转过身来,走到亚瑟跟前。
脸上那明媚的表情明摆着在告诉亚瑟——你又上当了。
但亚瑟实在拿她没什么办法。
“那,你想问什么?先说好,我可不是话事人,只是被意外卷进来的无辜群众而已。”
梅莉眨眨眼睛,上来就打了剂预防针。
出了事我不管,也管不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亚瑟有些气恼。
“新都的人们怎么样了?有你在的话,应该没人受伤吧?”
“……”
梅莉心虚地挪开视线。
“……你该不会……袖手旁观了?”
“因为人家的御主都死掉了啦,魔力都没地方获取,就算想救也没办法啊!”
听着亚瑟的声音逐渐变得危险,梅莉赶忙解释道。
“而且你放心,没有全军覆没。有罗马的神祖救人,起码救三分之一是绰绰有余吧?”
“三分之一?”
亚瑟眼角抽了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既然新都那边没事,我就放心了。”
“现在我们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
“为什么阿赫里曼可以这样轻易地操作两个世界,而不受到有效的阻拦?”
“阿胡拉·玛兹达在顾忌着什么吗?如果阿赫里曼可以肆无忌惮地干涉现世,同为大神的祂又为什么做不到?”
“是被威胁了吗?”
亚瑟讲出了他一直抱有的困惑。
无论从神话还是现实的角度,阿胡拉·玛兹达都不应该这样无力。
“啊,你是这么想的啊。”
“但是不是的。”
“那位光辉大神确实是对现状没什么办法。”
“由于祂自己承认并维护了「现世不存在神明」的这个事实,所以才变得无法出手。阿赫里曼则相反。祂从来没有退去过,也否定阿胡拉·玛兹达制定的一切规则。只是过去一直被大神束缚着,才没能入侵人类的世界。”
“但是事实上,假如阿胡拉·玛兹达想要就此解决祂,也并非没法做到,只是地表的环境会跟着祂的出现一同发生剧变而已。”
“在稍早一点,阿赫里曼还在星球外侧的时候,如果祂动手的话,这种影响在数十年之内就会消失。那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现在却做不到了,想要人类的世界完好无损地存在下去的话,就只能藉由终审日来临的传说施行奇迹。”
“因此,与其说那位是被阿赫里曼将死,不如说是祂自己交出去的把柄。”
“在最能够打断对方的时候却选择了沉默,当然就被压制了。”
梅莉一口气讲了很长一段话。
“光与善的大神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亚瑟有些愤怒了。
“明明能够用更小的代价将恶神阻止,为什么要任凭祂随意行动?”
“祂难道不知道这会给两个世界的人们带来多大的痛苦吗!?”
“我哪知道。上面的大人物一个个的都这副谜语人的德性,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梅莉歪了歪脑袋,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
亚瑟气急。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嗯……”
梅莉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眼亚瑟。
“嘛……不过我想,大概,是有着不能轻易将祂拿下的理由吧?”
“比如缺少了对某个人的历练,可能导致他走向糟糕的结局……这样的?”
亚瑟:“……”
这分明是试探的语气。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也不清楚所以只能瞎猜,还是不能告诉他?
亚瑟倾向于第一种。
“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呀。我好歹也是个历史上有名的老师,怎么教育人,我一清二楚。”
“真是这样吗?”
亚瑟反问。
“不是这样吗?”
梅莉也反问。
“我可是教出了你这样出色的弟子,难道你连我的教学水准都不清楚?”
“作为贤者,我反而很能理解祂的行为。”
“如果当初亚瑟你不娶妻子的话,就不会有圆桌的崩溃,后面的一系列事态都不会发生。但同时,也因此会招来更加可怕的祸患。那样的话,就算是我自己上,也必须让你拥有妻子才行。”
梅莉试图让亚瑟理解。
但亚瑟不吃这一套。
“恕我直言,这根本不是能对等的事情。就为了历练一个人,而将整个世界置于真正的危险之中,在我看来和与恶同流合污没有两样。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我是绝对无法认同的。”
“不认同又怎样?难不成你去解决祂们?”
梅莉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
亚瑟被梅莉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好啦,同样站在老师的角度,我很能理解那位的想法呢。小亚瑟你呢,就不用管这么多,好好跟着小救世主拯救世界就好啦~”
梅莉的又露出笑脸,开心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
显然,亚瑟精彩至极的“旅途”让她这个混账看客在暗地里看爽了。
“说什么同样是老师……”
“那位大神也像你这家伙一样恶趣味吗?”
“这是名师的共性!你污蔑污蔑我就行了,可不能乱说别人的坏话呀!”
“这算哪门子的名师?”
美其名曰是试炼,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趁机往火里浇油,这可不是什么名师的共性,根本只是自私的恶劣趣味而已。
而且,把自己和光辉大神放一起……
这女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亚瑟暗自腹诽,心中的郁气越积越多。
他明白这个话题再继续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干脆问起另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
“那么之前让我全力释放圣剑的光辉又是为了什么?Excalibur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不知为何也根本没办法给它进行大量的充能。”
“不修正这一点的话,宝具的威力都只能限制在十三拘束解放之前了。”
“啊呀?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呢……”
梅莉挠了挠头,然后扣住亚瑟的肩膀,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推着他就往前走。
“梅林?”
“梅——”
光芒一闪。
亚瑟看着眼前昏暗的天空,以及前方的巨坑,陷入沉思。
另一边。
“……”
一段沉默之后,梅莉的嘴角开始疯狂上扬。
“哎呀,人家的演技还是挺好用的嘛。这下就算不慎变成黑色,小亚瑟也肯定不忍心把我怎么样了吧!”
“我真是太聪明了。这就是贤者的远见口牙!”
满意地自夸了几句之后,梅莉笑眯眯地挥动法杖,就要打道回府。
……
咦?
啊嘞,怎么没反应呀?
预感不妙的梅莉机械性地转头。
“这是……?”
看着逐渐弥漫到梦境空间中的深紫色雾气,梅莉眼角一抽。
“喂喂喂,我都躲这么好了,结果麻烦还是能找上门来啊?”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
嘶……
蛇的嘶鸣声在黑暗中回荡。
梅莉脸庞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情回归到非人所应有的样子,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举起法杖,释放出剧烈的强光。
“我(梦魔)的同类啊……”
“我可没有,你这么丑陋的同伴。”
“——塔洛马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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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亚瑟回到卫宫邸,便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只见众人——加上之前救下的美缀绫子,正坐在客厅中央,有说有笑。
而角落里还有两人。
分别是库丘林,以及一位红发丽人——这大概是他的御主。
这两人面色难堪地跪在角落里,神色中竟然还透露着一丝委屈。
他们的脖子上各自挂着一个木牌。
牌子上分别写着“无能の犬”和“理性丧失”。
亚瑟礼貌地绕开他们,走到以诺修斯身后。
“你的意思是,你突然捡到一颗稀世宝石,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了局势?”
以诺修斯偏着脑袋,摸着下巴,眉头紧锁。
“嗯嗯嗯。”
远坂凛扬起脑袋,骄傲地点头。
以诺修斯又看向美杜莎。
“你的意思是,卫宫切嗣没了小半个身体还没死,砍起来像没有骨头,并且在变成一地碎尸后还能阴你一手,差点弄瞎你的眼睛?”
美杜莎羞愧地点头。
以诺修斯又双看向阿尔托莉雅。
“你的意思是,卫宫切嗣射出来的起源弹还会拐弯,而且射穿了你的肺部,把你变得到现在也没法说话?”
阿尔托莉雅一脸认真地点头。
全程没到过现场的间桐雁夜、间桐鹤野、间桐慎二——三人苦力组,齐刷刷地露出某黑暗制冰厂老大同款表情——
“纳尼?”x3
其他人还好,只有爱尔奎特看着这难绷的一幕,快要笑疯了,正在竭力压制喉咙里冒出来的笑声。
以诺修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好,我现在算是大概知道了,卫宫切嗣投敌的原因。”
这话让一直垂头丧气的卫宫士郎抬起了头。
“他之前估计是想去拿圣杯,结果进了对面的老巢,然后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下室里被迫看了些很钻牛角尖的东西,思想被带进死胡同了。”
“卫宫切嗣本来就是个信奉杀少救多没问题的蠢蛋,又被这么一搞,精神出现问题,于是很容易就被恶魔们蛊惑。”
“不过……说是蛊惑,但实际上情况可能比那还糟,估计是很强力的思想钢印——之类的东西。”
“就算他心里不想这么干,身体也会自己行动。”
“这种情况下,照着卫宫切嗣那个性格,信念已经崩溃了吧,现在正处于最迷茫的时期。而他又跟阿兹·达哈卡混在一起……”
“之后他会变得怎样,我可不好说。”
这话分明是在说——卫宫切嗣可能已经没救了。
但卫宫士郎此刻反而重燃起了希望。
“也就是说,切嗣他是被迫的对吧!”
“那我明白了,这一次一定要换我去救他。就算是亲手让他解脱也好,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caster,萨洛斐尔先生,我想变强!”
——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尽管他缠着绷带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变强?可是士郎,差距太大了,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是不可能——”
阿尔托莉雅想劝卫宫士郎好好养伤。
“也不是不可能。”
以诺修斯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诶?”
众人全都惊奇地看向他。
尤其是卫宫士郎。
以诺修斯感觉他的眼神有点像“看着历史书上的伟大人物,脑内自行将其神化、擅自佩服不已的无知少年”。
感觉怪怪的。
“另一个世界的爱因兹华斯家有一种好东西,叫做职阶卡。”
“这种卡片能够联系英灵殿,引发出实际存在的英灵的力量。借由职阶卡的力量,即便是最普通的魔术师,也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成为英灵。”
以诺修斯将目光移向阿尔托莉雅。
“换作其他的caster我也许还要质疑一下能力是否足够,但你有摩根这个点子王的因子,做一个类似的替代品出来应该不难吧?”
阿尔托莉雅一怔。
“确实,如果只是连通英灵殿和接取英灵力量的话,并不难。但这是基于英灵自愿回应的基础上才能做到。如果是强制掠夺的话,即便是王姐本人,恐怕也要花上很久才能做出可控的成品。”
“士郎他能得到英灵的回应吗?”
不是阿尔托莉雅看不起卫宫士郎,而是这想法本来就过于异想天开了。
如果把英灵殿当成一座房子,英灵是里面的住客,那么卫宫士郎就相当于一只闯入其中的蚂蚁。
试想一下,你家门口突然来个蚂蚁,跟你说“老登,把你的衣服扒下来给我”,你理它吗?
圣杯战争相当于是上门拜访的正经生意,所以才能连接这么多从者。
但卫宫士郎这种以个人名义访问英灵殿,而且没有回报的情况……
说实话,阿尔托莉雅不觉得有机会成功。
“这是有成功案例的。”
以诺修斯说出了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其他人可能走不通这条路,但如果是「卫宫士郎」的话,只要条件达成就能行。因为未来的你也是英灵。”
“!”
“英灵?我?”
卫宫士郎指着自己,感觉以诺修斯像在开玩笑。
远坂凛和间桐樱瞪大了眼睛,看着卫宫士郎。
间桐雁夜不自觉地将手伸进衣兜里。小樱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是的,就是你。”
以诺修斯重复道。
“这样的话,确实有可行性。”
阿尔托莉雅率先反应过来。
“不愧是阿诺,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令人热血沸腾,为之折服!”
爱尔奎特闪着星星眼,用力握拳,兴奋道。
美杜莎欣慰地颔首,表示赞同。
这时候,以诺修斯回头看了眼亚瑟,发现了不对劲。
“亚瑟,你怎么了?”
“……不,没事,御主。他们两个是……?”
亚瑟指向库丘林和巴泽特。
“……没什么。做错事所以自觉受罚罢了。”
以诺修斯微笑道。
其实一开始是只有库丘林的。但是巴泽特看库丘林这么可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自己动手写了个牌子,到他旁边陪他一起emo去了。
——所谓的“自觉受罚”当然指的也是巴泽特,而非库丘林。
不过以诺修斯现在一看,库丘林倒是好了,反而是巴泽特还在emo。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个伤员在我们的据点里。”
这时候,库丘林突然想起被他抛在脑后的伊莉雅。
“谁?”
以诺修斯简短地发问。
“该不会是藤姐吧!”
卫宫士郎猛地想起来,藤村大河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个白色头发,红色眼睛的萝莉。”
卫宫士郎:“?”
以诺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