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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什么跑?回来!”李潆柳眉倒竖,寒声叱道。

李澈身形一震,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般,脚步硬生生止住。她双手下意识捂住双眼,却又从指缝间偷觑,怯生生道:“姐,你……你好了?”

李潆见他这般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少作怪!”

“噢!” 李澈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挪步过来,眼神中仍有一丝惧意。

“跟我走!” 李潆玉手一伸,拉住她便往远处一座营帐而去。

李澈满心疑惑,忍不住问道:“姐,去哪啊?”

“这里是草原,难以如长安那般周全的祭奠母亲。我已让杨炯寻来些纸、竹与松油,你且与我一同制些天灯。也好告知母亲,你已寻到了我,让她莫要牵挂。” 李潆轻声说道。

李澈闻得此言,顿时沉默不语,只是默默跟在李潆身后,牙关紧咬。良久,终是下定决心,道:“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何事这般神秘?此处并无外人,直言便是。” 李潆回首,秀眉轻蹙,美目之中满是疑惑。

李澈脸上泛起一抹羞红,轻轻跺了跺脚,将李潆拉至身旁,附耳低语。那声音轻如蚊蚋,几不可闻。

李潆越听,凤目愈寒,待李澈说完,轻声问道:“这便是你想揍他的缘由?”

“嗯!他实在可恶,坏透了!” 李澈咬牙切齿,恨恨而言。

往昔只觉杨炯行径腌臜,如今知晓他竟是自己三姐夫,心中怒火更盛。最令她恼恨的是,这三姐夫竟与自己的祖师容貌相同,新仇旧恨交织,直让她恨不得立刻将杨炯痛揍一顿。

李潆见这妹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莞尔,伸手勾住她的脖子,笑道:“确是可恶,不过他武艺不凡,你可有把握胜他?”

“哼,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我能打他十个!” 李澈仰起小脸,挥舞着小拳头,满脸自信,仿佛已看到杨炯在他拳下的狼狈之态。

“当真?”

“自然是真!我见他与西夏人交手,虽脚步与气息颇为怪异,可一看就是半路练武,内家功夫不精,外家功夫亦不纯。我有一百种法子制他。” 李澈哼道。

“哈哈哈!好,姐姐支持你!” 李潆放声大笑。

李澈闻言一愣,奇道:“姐姐你不护着他?”

“我护他作甚?在酒缸里行那等荒唐事,亏他想得出来!需不需要我帮忙?我帮你擒住他,谅他也不敢还手。” 李潆哼道,语气中满是恼怒。

“姐,你莫不是说反话?他不是我姐夫吗?” 李澈小声嘀咕道。

李潆一听 “姐夫” 二字,不禁蛾眉倒蹙,咬牙切齿道:“他自是你姐夫,便是没了我,他也是你的好姐夫呢!”

李澈一脸茫然。

李潆看向李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这其中复杂纠葛,实难与她言说。无奈之下,只得说道:“揍他无妨,但切不可让旁人瞧见!他身为将军,你不可损了他的威严,否则于领兵不利。再者,不可伤他太重,眼下即将攻打兴庆府,若伤了他,恐影响战事大局。最后,要给他留些颜面,万不可下死手。”

李澈闻得此言,小声嘟囔道:“还说不是反话,如此这般,我又如何揍他。”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李澈气鼓鼓地应道,心中满是不忿。

李潆见状,轻轻搂着她肩膀,柔声道:“杨炯此人有时行事虽荒唐了些,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若有困难,只管去找他,他定会倾力相助。”

“我讨厌他!不需要他帮。” 李澈小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倔强。

李潆只当她是使性子,宠溺地笑道:“好好好!那你与姐姐说,姐姐帮你。”

李澈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座偏僻的营帐前。步入帐中,但见杨炯已支起行军锅,锅中浆糊正缓缓熬煮,热气腾腾。四周摆满了制作天灯的竹片与纸张,显是已精心筹备多时。

“咱们身处北地,祭祀之物颇为匮乏。牛羊乃是军需,眼下供应紧张,只寻来些白面。待一会,便做些神馔面祭奠姨娘。待攻下兴庆府,我再设法举办一场法会。” 杨炯一边说着,一边盛出一碗浆糊,置于桌上,以供制作天灯之用,神情庄重肃穆。

“娘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李潆走到桌前,取过一些竹片递给李澈,轻声说道。

杨炯闻言,默默无语,只是拿起竹片,手法娴熟地编起天灯来。

“你能记挂着娘,她定然欣慰。” 李潆看着杨炯,展颜笑道,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

“嗯,幼时被孔夫子罚诫,归时已晚,皆是姨娘为我做面充饥。未曾想,今日首次为姨娘做面,却是这神馔面。” 杨炯叹道,声音中满是感慨与惆怅。

“你莫要再说此等话,徒惹我伤心。” 李潆声音微颤,带着一丝沙哑。

杨炯默默点头,一边刷着浆糊,一边道:“我已应允耶律南仙,攻下兴庆府三日后随她回辽。”

“什么时候的事?” 李潆惊道。

“她曾救我性命,让我应她三件事,此乃第一件。”

李潆闻得此言,仿若一头暴怒的雌狮,寒声斥道:“杨炯!你不知道她在算计你?你是不是见了公主脑子就浆糊了!”

“哎~!我也知此举不妥,可我确实亏欠于她。她想必早已知道长安之事,却一直瞒我,从始至终,皆有隐瞒。” 杨炯叹息连连,满脸无奈之色。

“你当真要随她回辽国?” 李潆咬牙切齿道。

杨炯缓缓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攻下兴庆府再作计较。而后,我也要细细思量如何依托西夏故地发展势力,你要做北地女王,总得有个周全之策。”

“哼,听说你吃了李嵬名?你舍得她吗?” 李潆白了他一眼,语带揶揄。

“你听谁说的?” 杨炯色厉内荏,脸上却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我说的!” 李澈毫无惧色,侧身朝着杨炯做了个鬼脸,模样甚是俏皮。

“小孩儿莫要胡言。”

李澈冷哼一声,大声道:“我亲眼所见!你与那女子就在酒缸之中……”

“哎哎哎!” 杨炯慌忙摆手,制止李澈接下来的话。

李潆冷笑一声:“怎地?心虚了?”

“呃……,我要说当时是个意外,你信吗?” 杨炯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李潆的目光。

“哼,你骗鬼去吧!你学猫叫又是为何?你与那女子…… 呸…… 我在酒坊后守了你们两个时辰,你还敢狡辩!你就是个腌臜之人!还狡辩什么?” 李澈指着杨炯的鼻子骂道,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嘿!你这丫头,快给我住口!我是你姐夫!” 杨炯跳脚怒道,老脸涨得通红。

“略略略,你敢做不敢当,你是小人!” 李澈躲在李潆身后,做着鬼脸,吐着舌头,口中嘲讽不止。

“承春…… 我……”

李潆摆了摆手:“你无需与我解释,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言罢,李潆凝视着杨炯,续道:“攻下兴庆府,随我回长安!”

“啊?”

“回不回?” 李潆寒声逼问。

“回去作甚?” 杨炯不解道。

李潆眸子陡然一冷:“杀二狗!”

“姐!我已将二狗双腿砍断!我听长姐所言,二狗已无望成为太子,父皇正谋划着让二狗生子呢。对了!大兄之妻已有身孕,被长姐藏在江南了!” 李澈接话道。

杨炯与李潆闻得此言,面面相觑,继而一同看向李澈:“如此要事,为何不早说!”

“你又未曾问我!” 李澈小声嘀咕。

杨炯翻了个白眼,骂道:“还有何事没说,速速道来!”

“何事才算重要之事?”

此言一出,杨炯顿时语塞。李澈常年修道,其心中所认为的重要之事,与常人或有不同。如此追问,恐得只言片语,难以判断准确,反倒误事。

“要不我明日去找耶律南仙?她定然知晓些内情。” 杨炯看向李潆道。

李潆摇头:“不可,你若前去,她便会知晓你不愿随她回辽,届时恐她连兴庆府也顾不得打,定要拉你回辽,你要是去了,便是羊入虎口。”

“哎!那便只能静候内卫消息了。” 杨炯叹道,脸上满是无奈。

李潆点头:“不急,我要先收拢内卫的权力,咱们尽快攻下兴庆府,而后回长安,杀二狗,为娘报仇。”

“你可有计划?”

“已有几分思路,待攻下兴庆府,我便能思量周全。” 李潆神色凝重,认真说道。

杨炯见此,不再多问,将糊好的天灯置于桌上,而后挽起衣角,取出面粉,开始制作神馔面。

李澈好奇地看着杨炯和面,问道:“你还会做面?”

“怎么?你想尝尝?” 杨炯手中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问道。

李澈闻言,撇了撇嘴:“哼,我才不吃你这坏人做的东西!”

“承春,快管管这丫头!一点礼貌都没有!”杨炯告状道。

李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她姐夫,你若想管,自行管教便是。”

“我……你……你听到了?我是你姐夫,日后说话客气些,小心我揍你!” 杨炯说着拿起擀面杖,面色凶狠地作势要打。

“姐,你怎会看上这么个笨蛋!” 李澈撇嘴说道,眼中满是不解。

“笨些好,太聪明了姐姐管不住。” 李潆见杨炯被噎得满脸气闷,不禁莞尔,笑着调侃道。

杨炯彻底无语,心中暗自腹诽,你们姐妹倒是亲密,合起伙来捉弄我。

“啪!”

杨炯将和好的面用力摔在面板上,咬牙切齿地擀起面来,似是将心中的郁闷皆发泄在面上。

李潆不再理会他,笑着教李澈如何编天灯,如何糊纸。

时光在这静谧的营帐中缓缓流淌,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杨炯端着做好的神馔面,拿起地上的天灯,与两人一同朝着南方走去。

草原之夜,静谧无声,唯有三人的脚步声在草丛中沙沙作响。行至一处高地,但见明月高悬,微风轻拂,草原如波,三人便选定此处为祭祀之所。

杨炯将面置于面前,点燃三根长香,青烟袅袅升起,直上云霄。杨炯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昭昭岁华,穆穆幽情。远羁殊域,遥祭灵庭。

昔在冲龄,幸依凤庭。姨娘之顾,若月涵星。宫阁沉沉,膳香袅袅。纤手调馐,恩渥难铭。犹念曩昔,饫尝嘉羹。濡养弱质,惠泽盈盈。

今当祭辰,躬制面饎。虽乏玉馔,赤心兢兢。汤饼氤氲,敬意腾腾。愿姨来格,歆此粢盛。

姨女来附,婉兮娉婷。柔姿楚楚,淑性灵灵。炯必倾诚,护之周详。风雨相庇,寒暖皆防。

姨娘仙游,勿怀忧悒。魂如有知,察此丹悃。灵兮安息,瑞佑祥祯。

尚飨!

言罢,三人屈膝下跪,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拿起三个天灯,点燃灯芯,天灯缓缓升起,如三颗璀璨的星辰飘入夜空。

“娘!小妹已至,莫要担心!” 李潆望着飞起的天灯,高声呼喊,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在夜空中不断回荡。

话音刚落,柔风乍起,卷起三缕青烟,飘至三人身边,萦绕不散。

“姐,娘来了!” 李澈轻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泪光闪烁。

李潆点头,强忍泪水,哽咽道:“娘,这是杨炯特意为您做的面,您尝尝,若觉不佳,便告知女儿,女儿定帮您骂他。”

风骤起,青烟拂面。

风渐息,天灯渐远。

三人再次屈膝,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而后转身离去,身影在草原的夜色中渐行渐远。

回到营地,杨炯重入那制作天灯的营帐,不多时,端出两碗长寿面,分别递与李潆和李澈。

杨炯朗笑晏晏地看向李潆,眼神中满是温柔。

“你……” 李潆端着长寿面,眼眶泛红,险些泪崩。

“尝尝!比你昔日为我做的如何?” 杨炯调笑道,试图以这轻松之语缓和这感伤的氛围。

李潆别过头去,喉咙微微颤动,片刻后转过头来,骂道:“你故意惹我落泪吗?”

杨炯微笑,轻声道:“祝生,熙泰!”

“熙盛和乐,泰然顺安!” 李潆小声附和,埋头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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