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转过头，就见郭嘉善不知何时拿着相机，站在不远处。
她似乎刚拍完照，清秀的小脸被冻得通红，鼻尖和耳朵更是红得透彻，在冰天雪地中格外醒目。但即便被冻成这样，她脸上仍挂着一丝鄙夷和怒意。
“果然还是个孩子。”黎棠显然没因郭嘉善的嘲讽生气，只是轻笑一声，随后懒洋洋地收回视线，“拜托来个人吧，给她解释下光替是什么意思。”
戚蕴不悦地皱起眉，眼神瞬间冷淡下来，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要是真想抓把柄，起码得对剧组工作多了解些吧？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光替就是挣这份钱的，要配合灯光师找最合适的角度，还得按导演要求走位。亏你还是个记者，真明白什么是工作吗？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清楚，就随意指责，未免太可笑了。”
其实从技术和难度层面来说，这个镜头不算复杂，即便不用光替，以黎棠的专业能力也能完成。
但偏巧这兄妹两人在艺术创作上都追求精益求精，对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再加上黎棠体质畏寒，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恶劣环境中长时间拍摄，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伤害。为保障她的安全与健康，经过慎重考虑，最终决定启用光替进行前期调试工作。
况且，别看黎棠看似柔弱，之前拍跳楼戏时却是连眼睛都不眨，绑上两根绳子就敢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怎么可能干出耍大牌、滥用替身、欺负小演员这种事？
但显然，郭嘉善对黎棠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的偏见里。所以在看到光替穿着单薄衣物站在冰瀑布下冻得瑟瑟发抖，而黎棠却在一旁裹得严严实实等着时，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是黎棠在欺负小演员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黎棠就是那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受，却让别人替她承受苦难的人。
“……你，我……”
等戚蕴毫不留情地嘲讽着，把光替的作用和工作流程解释得清清楚楚后，郭嘉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默默地把刚拍的那些照片一张张删掉了。
显然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黎棠，她操作相机的手指都有些慌乱。甚至在黎棠脱衣服准备开始拍摄时，她还下意识地在一旁默默帮忙，而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轻轻放回了原位。
黎棠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这一切。
其实她早就特意嘱咐过工作人员，可以放郭嘉善进来。这么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郭嘉善近距离观察，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楚毅所描述的那种人。
而现在看到郭嘉善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黎棠唇角微微翘了翘。
只希望这小愤青是第二个“楚玉沉”，而不是第二个“焦婷”吧。
否则——她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毕竟她的善良和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
这次的拍摄内容非常简短，一共只有三个镜头。
第一个镜头是黎棠站在冰柱的最深处，半边身子被层层叠叠、如獠牙般尖锐的冰柱挡住；第二个镜头是她赤脚从寒冰上走出的侧影；第三个则是黎棠突然抬起脸的特写镜头。
当然，拍摄时是不会真让黎棠赤脚走在冰面上的，地上的雪和冰块早被已经来来往往的人踩得脏兮兮的了。为了保证拍摄安全与效果，工作人员提前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防滑布料，后续通过后期特效替换，就能呈现出完美的赤脚走在寒冰上的画面。
因为前期准备工作做得极为细致，从场景布置到灯光调试，从走位设计到情绪酝酿，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反复打磨，所以拍摄过程极其顺利。
戚蕴站在黎瑾轲身后，目光紧紧盯着监视器，略显紧张地注视着屏幕里的黎棠，生怕她真会被冻出问题。
而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深知这次拍摄的难度和重要性，除了那些各司其职、忙着手头工作的，全都时不时往拍摄现场瞥上一眼。
郭嘉善也有点忍不住想去看。
虽然她和黎棠仅有寥寥几句交流，之前还对黎棠充满误解，但此刻就是克制不住地想把目光投向黎棠，想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和自己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的女人。
于是见真的没人阻拦，郭嘉善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心脏砰砰直跳，还是壮着胆子向前走去。恰好此时，监视器里正播放着刚刚拍摄完成的镜头，她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只见画面中，雾蓝色的深山被朦胧的雾气温柔包裹，如梦如幻，白色的冰柱尖锐而突兀，像是嶙峋的兽齿，却在撕咬猎物的那一刻被定格，整个画面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而在这森冷的利齿之下，纤弱的少女迎风而立。她墨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肌肤胜雪，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形成了极致的黑白对比，宛若傲然屹立在白雪皑皑的山崖上的挺拔雪松。可少女指尖那一抹粉嫩，以及鼻尖、眼尾被冻出的艳色，又给她添了几分山灵鬼魅般的生机，在这冷峻的环境中显得愈发灵动鲜活。
伴着少女缓缓抬头，镜头逐渐推进，一张柔和漂亮的脸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她生着远山眉，一双杏圆眼，眼眸清澈明亮，小巧的鼻头微微翘起，水红的唇不点而朱，娇艳欲滴。尤其眉眼如洁白纯净的栀子花，又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雅致，让人的目光一旦触及，便再也难以挪开。
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一张脸，让郭嘉善忍不住心头猛地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艳之感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那竟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
“这个眼神不错。”黎瑾轲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戚蕴说道，“就保持这种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的感觉，后期再把瞳孔里面的镜头p成人影，效果绝对会很完美！”
“牛逼。”戚蕴跟着附和，夸赞一如既往地简单直接，“棠棠的眼神戏一向很厉害，比如之前演的那个宠妃，那么可爱的一张脸，眼神却能演绎出十足的娇媚，转换得很自然。”
眼神演技确实是黎棠的强项，她自己也清楚，脸上最出彩的地方就是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因此自从踏入演艺圈，她就没少在眼神戏上下功夫，仔细琢磨怎样表现才最自然、最完美。
郭嘉善沉默地听着黎棠最亲近的人对她毫不吝啬的赞美，目光却紧紧地与监视器上定格的那张脸对视着，久久不愿移开。
确实，黎棠的眼神很干净、很坦诚，尤其在她看向镜头时，那种毫不避讳的直视，似有挑衅，又似带着不屑的无畏，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入她的眼。
和他说的不一样啊……
郭嘉善心中泛起一阵波澜，犹豫着转动眼珠，下意识想去摸手机，可就在指尖触碰到手机的瞬间，又想起了另一个和黎棠相似的身影。
她咬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转头离开了这里。
她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被蛊惑？怎么能忘了那个人被黎棠害得有多惨？！
不就是演戏吗？她倒要看看黎棠能演多久！
拍摄结束后，黎棠便迫不及待地缩进厚重的衣物里，抱着热水袋，又端起一杯热可可，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在疯狂地渴望着温暖，连牙齿都忍不住轻轻打颤。
直到被戚蕴像打包行李一样带回酒店，然后直接丢进温泉里，黎棠才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实感。她惬意地把半张脸埋在水里，感受着温热的泉水温柔地包裹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慢慢恢复了生机。
“视频电话。”戚蕴拿着手机从屋里往外走，“是找你的，棠棠。”
“谁啊，等等……”
黎棠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抬起头，结果就这么直直地和戚蕴手机屏幕里的盛淮翊对上了视线。
黎棠：“……？”
黎棠：？？？
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不是，等等……自己现在可是在泡温泉啊，而且身上只穿了件最轻薄、最清凉的泳衣！！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慌乱之下双手竟下意识地在水面上扑腾起来，试图遮挡自己的动作又急又乱，竟溅起了大片水花。
“不是吧宝贝，你们不都是老夫老妻了吗，怎么还这么害羞？”戚蕴唇角高高挑起，故意往前凑了凑，把手机往黎棠面前又递了递，像是在故意逗她，“不会是因为我在旁边，你就放不开啦？”
黎棠：“戚！蕴！！”
“行了行了，我懂。”戚蕴将手机放在温泉边的置物台上，还细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盛淮翊能清楚看到黎棠，脸上的促狭笑意却愈发明显，“手机就放这里好了，你们慢慢聊，我保证不打扰，这样总行了吧？”
黎棠：“……”
可恶，她绝对是在报复之前在家里猝不及防撞见他们相处亲昵的事！
问题那是盛淮翊做的，要报复也该冲着他去啊，怎么到头来遭殃的却是自己啊啊好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