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稻草黏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变的腥气。
胡青用右手手肘撑起身体,将染血的草杆一点点拨到墙角。
那些稻草早已被脓血浸透,边缘生出灰绿色的霉斑,稍一用力就会碎成渣滓。
他蜷缩着身体,左腿溃烂的伤口已经爬满了蛆虫。
他机械地用右手拨弄着那些白色的小点,指尖传来的蠕动感让他面部逐渐扭曲。
“铛——铛—— ”
远处的钟声穿透石墙,震得牢房顶部落下一缕灰尘。
胡青仰头望向气窗,巴掌大的天空蓝得刺眼。
他忽然想起去年这段时间,自己正和清音生活在一起。 ,那日子可真美好啊……
“喂,瞎子。”
他第无数次转向左侧牢房,“今天外面好像在过节。”
左侧牢房的紫发少年依旧如石雕般静坐。
今日送来的糙米饭摆在栅栏边,已经爬满了蚂蚁,可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空洞的眼窝对着石墙,只有放在角落的粗陶碗证明他还是个活人——里面的水每日都在减少。
胡青艰难地挪动身体,断臂处的伤口摩擦地面,带起一阵钻心的疼。
右手无意识地抠挖着墙面,指甲在青石上刮出刺耳声响。
这些日子他也想过靠自己逃出这个天牢,看看能否越狱,像前世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墙壁上自己这些天用指甲刻出的痕迹,最深的一道已经隐约能看见石壁下的阵纹。
那是用妖兽血混合玄铁粉绘制的禁锢符,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蓝光。
而且这石缝里的阵法符文会在触碰时泛起红光,将全部力道反弹回来。
“果然不行么......”
指尖刚触到铁栅栏,一股熟悉的虚弱感立刻席卷全身。
胡青像条脱水的鱼般瘫软在地,直到松开手才慢慢恢复力气。
这个铁栏杆他不知道实验了多少次,每次都会这样。
上面盘旋着诡异的暗纹,只要皮肤接触超过三息,全身肌肉就会像被抽了筋般瘫软。
“咳咳...”
胡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缓过神来便苦笑着看向自己溃烂的大腿,腐肉里露出的白骨上还留着守卫用刀刻的“奸”字。
他盯着天花板上蛛网般的裂缝,也有些心灰意冷,却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深海王被带走前那句“等我”
——那老怪物究竟知道多少?
“轰!”
地牢深处突然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鸣。
胡青立刻翻身仰躺,将残肢压在身下伪装昏迷。
铠甲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守卫谄媚的讨好:
“大人您看,这海族奸细签字画押的供状......”
一双包钢战靴停在栅栏外。
“就这个?”冷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透过睫毛缝隙,胡青看见银甲胸铠上浮雕的星辰纹——这正是之前抓到自己的那支队伍。
持着认罪书的银甲将领皱眉扫视牢房,身后三个守卫正点头哈腰地递上钥匙。
铁门打开的瞬间,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牢房。
“带走。”
冰冷的镣铐扣上手腕时,胡青装作刚刚苏醒的模样剧烈挣扎。
银甲士兵直接掐住他后颈,像拎死狗般拖出牢房。
久违的阳光如利剑刺入瞳孔,他条件反射地闭眼,却仍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被强光灼伤的泪。
“咚!”
身体被扔进囚车的瞬间,腐肉与铁板碰撞发出令人作呕的闷响。
有人掰开他的嘴灌入清水,接着一枚丹药在舌底化开,清凉的药力顺着喉管流遍四肢百骸。
“驾!”
囚车碾过石板路的震动让胡青微微睁开眼。
透过木栅缝隙,他看见皇城街道两侧挂满玄色旌旗,而远处山脉的轮廓在烈日下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
正午的烈阳垂直照在青玉台阶上,每一级石阶都反射出刺目的光晕,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远远望去,整座大周山宛如一柄直插云霄的青铜剑。
周立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玄色龙袍下摆的金线蟠龙纹在强光中活过来一般游动,龙鳞折射出的光斑刺得群臣不敢直视。
李太后落后半步,九凤金冠垂下的珠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白玉般的面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余光瞥见身后——周天昊正一步不差地跟着礼制,三步一停,向圣山行礼;
而周天玄却背着手,墨蓝锦袍的下摆被他随意地撩起,腰间的水晶长弓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身后的天星卫——那些铁甲武士如影随形地跟在百官队列之后。
腰间悬挂的长剑随着步伐晃动,剑身偶尔闪过诡异的白光。
“玄儿。”
周立突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天星卫的铠甲太过耀眼,晒久了会射伤百姓。”
石阶两侧,银甲森然的天星卫正如标枪般矗立。
他们胸甲上烙着的星纹在烈日下泛着光斑,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周天玄闻言轻笑,指尖抚过弓箭边缘:“父皇多虑了,儿臣只是怕有人惊扰大典。”
山风突然静止。
周天昊的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水晶长弓黏在了手背上。
他看见前方父皇的后颈处,一根青筋正缓缓浮现。
但帝王最终只是整了整十二旒玉冠,继续向上攀登。
“父皇。”
太子周天昊突然加快脚步,金色礼服被山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祭文已经......”
“噤声。”
周立头也不回地打断,十二旒玉冠上的珠串纹丝不动,“登天阶时不得妄语。”
石阶两侧的青铜灯柱突然无风自燃,幽蓝色的火焰顺着山道逐级亮起。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过半,山脚下已有人晕厥。
年迈的礼部尚书扶着石栏喘息,官服后背湿透一片。
而天星卫的阵列纹丝不动,银甲反射的强光将围观百姓逼退到更远处。
几个孩童被晃得睁不开眼,躲在母亲裙摆后小声啜泣。
“陛下...”李太后突然捏紧周立的袖角。
山脚下突然传来骚动。
周立驻足回望,只见天星卫正在驱赶靠近石阶的百姓,玄铁长戈在人群中划出森冷的弧线。
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推倒在地,孩童的啼哭声刺破云霄。
“玄儿。”帝王的嗓音比山巅的积雪还冷,“这是祭典,不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