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枭的说话声在她耳边响起。
温黎才知道他早就发现她醒了。
半个多月没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听到鼻子竟有些发酸,他说的话更是让她的情绪从鼻子冲上眼睛。
他回忆着,沙哑的声音缓缓跟她说:“我父母之所以那么大年纪还怀上我,是因为想要个女儿,查出是儿子后,他们失望、但又不舍得、也不忍心打掉,于是我来到这个世上。”
“因为生我,我父母相继离世,我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父母,家里人心疼我,我大哥大嫂更是把我当亲儿子养,我大哥疼我甚至多过他自己的孩子,我大嫂很喜欢孩子,特别很想要女儿,但为了不把精力和爱意分走,他们只生了一个。”
“在我心里,我大哥大嫂就是我的父母。”
“景元的父亲因为我,从小到大没少受到父母的忽视,可他从未对我心生不满过,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像哥哥一样懂事地照顾我,谦让我,抢了他父母的我对他一直心有愧意。”
“景元出生的那一年,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父母‘,还有事事念着我的’哥哥‘,景元也失去了一切,最好的爷爷奶奶和爱他的父母。”
“我当时站在手术室外,听到医生说抢救无效的时候,我感觉我也活不成了……”他声音变得哽咽,缓和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他们肯定是不放心我,所以将景元留给我。”
“如果没有景元我撑不过那段日子,同样失去父母,景元却没有我幸运。我那时候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抢了景元父亲的父母,景元要替他的父亲教训我,所以才那么难带。”
“可我又想,他们那么爱我,又怎么可能舍得派景元惩罚我,是我自己本就是个不幸之人,先是我的父母,再是大哥大嫂和景元的父母,就连景元也没逃过,在她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差点没活下来,那么小却受尽了苦难。”
“他们就好像被我吸走了气运,变得不幸,我就像个讨债鬼,害死身边对我好的人,我不得不信,因为我原本就不被期待来到这个世上。”
他话语里充满了对自己的痛恨和嫌恶,温黎听得心头万般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紧紧抓着他。
“在我大哥一家离世前,我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我总是杞人忧天,我每天都会担心景元会不会生病,能不能养大。”
“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自身的一切换他的健康。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从不信鬼神的我抱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跪,从山下跪到山上,跪进寺庙里跟佛祖磕头求佛祖保佑他,我好不容易将他养到四岁,才刚刚四岁……”
他哽咽得快要说不出话,眼里布满水雾。
“去年我就没保护好他,让那么小的他受了那么严重的枪伤,他在碰到游老才算拥有个健康的身体,他终于可以活得像个正常孩子,终于可以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他本该开始活得无病无灾,过得无忧无虑,可……”
他余下的话被哽咽声替代。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缓和过来。
“他一个从小被呵护长大的四岁孩子,丢在这样危险的地方,我不敢想他会经历些什么,又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整整二十五天,他吃什么?喝什么?晚上睡在哪儿?这么冷的天他穿得厚不厚,冷不冷,找不到我,找不到家,他心里得有多害怕。”
“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过,他最是依赖我,他是我一生的责任,可本该护着他长大的我,现在却连他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
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半晌,他再次开口,语气却变了:“齐御怎么针对我,我都能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一命,但他要是伤害景元,我绝不饶恕。事情是他做的,我就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他说完,松开抱着温黎的手,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门被关上,再次隔开两人。
温黎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角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