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受邀参加三院新年茶话会,他是特约代表,与工部员外郎刘彝坐在一起。
他觉得这没什么问题,陈恪让他讲讲道家的思想有利于开拓学子们的眼界,就像这位刘员外郎,他是来讲水利学的。
这是一门好学问,邵雍认为学子们非常有必要学习这门知识。
他准备好了,今天就讲水利万物而不争的道理。
可在开进之前,他须静听三院学生会代表的发言。
曾毅恳切地说道:“三院学生会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广泛征求了学子们的意见......”
问卷调查是个新鲜词,但陈恪坐在这,大家也没觉得新鲜多少,听曾毅热情洋溢地赞颂一番后,继续说道:“问题主要集中在参加会试的学子身上。”
“这次参加会试的学子达八百余人,其中国子监一百三十七人,太学院七百二十八人。他们充满信心,但也知道金榜名额没有这么多,纵然全包了,也得落榜二三百名学子。”
曾毅所言引起一片笑声,国子监和太学院的这些学子竟想全包金榜,信心可嘉但前景却是不可能。
所以胡缓说道:“上届会试,国子监、太学院总共荣登金榜的学子只有八十三人,已被外地学子和各书院攻击作弊,如若全包,这期会试就得作废了。”
胡缓话音落地,全场再次响起一阵轻笑声。
待笑声落下,曾毅继续说道:“事实如此,所以学子们心里无措,不知名落孙山后怎么办?”
这个问题确实很尖锐。
胡缓问道:“三院学生会的意见?”
曾毅回道:“三院学生会的初步意见是设立互助会,学子中有想创业的,由有条件的学子给予帮助。”
“现已落实一百一十二名愿意提供帮助的学子名单,但拒绝了鹤翔书院学弟的报名,也未向各位师长征求意见。”
“我们在这件事上进行过认真研究,不接受学弟的帮助是为学长保留一点面子,不向师长征求意见是不想增加师长的困难,所以在这次茶话会做出报告,是为得到指正,并批准通过。”
他们思虑的很到位,可众人的目光仍然看向陈恪。
陈恪一脸笑容,这副欣慰的表情很可疑。
众人怀疑这里有他的影子。
他解释:“我也是刚听到这份报告。”
解释一句继续说道:“我很开心,因为这里没有师长的影子,这是学生们独立思考的结果。”
“他们想的很及时,落实的也很周到很现实,充分说明青出于蓝的道理。”
他夸奖曾毅他们,众人轻轻点头。
刘复问道:“陈直讲准备做什么?”
陈恪痛快回道:“‘三院学生会’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听他表达服从“三院学生会”意见的态度,刘复笑道:“我和陈直讲一个态度。”
他俩将球踢给了“三院学生会”,众人跟着点头,这份报告在他们这里通过。
胡缓与李仲文、高适低语几声,胡缓说道:“这是你们学生会的决定,三院不会干预,只能提供支持。”
这是报告通过的意思,曾毅与曹汲、石立等代表点头,听胡缓继续说道:“三院三位山长一致同意,三院各直讲、助讲在帮助中不要有什么顾虑,出了问题,交给我们三个来处理。”
这就是公开支持了。
胡缓继续说道:“如想留下继续读书,学费减免一半,确有困难的,可申请免除学费。”
“如想进入各行各业,我们可以出面协调。”
这是再学习包分配的态度,学生会代表欣然接受。
胡缓代表李仲文、高适表达了态度,然后就是直讲、助讲说话了,大家讨论的热烈,过了半个时辰,刘复说道:“陈直讲为何不言语?”
听他点名,众人将目光看向他,听他笑道:“我在静听各位所言,感觉受益匪浅。”
他先说一句恭维话,然后继续说道:“从曾毅的报告中我看到一个事实,教育的根本在哪?目的又在哪?”
“我认为教育的根本是培养正确的观念,让他们知书达理、给他们寻找人生之路提供助力。”
“而最基本的目的是让他们自食其力。”
“我赞同三院学生会设立互助会,但要想到,不是每个学子都能创业的,所以学得一技之长就很重要了。”
“就像刘彝学长的水利工程学,如能学会,想想我朝有多少条河流需要治理?可又有多少人懂得水利工程?就能知道,我们培养的学子将来的前途十分光明。”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看向刘彝,知道为何邀请他了。
见众人目光看来,刘彝脸露微笑轻轻点头,他很愿意来太学院担任特邀直讲,不给工资都干。
刘彝的态度如此,让邵雍立刻感觉不妙了,他有跳进陷阱的感觉。
当时陈恪怎么说的:“胡师崇尚三清,知道你是华山陈祖传人,特请你去参加茶话会,讲讲三清道法。”
这个理由让他心动,于是来了,这时心生不妙感觉,还没等想出办法,果然听到陈恪的声音传来,“邵兄虽是陈祖传人,但精通君子六艺中的数。”
说到这他就长叹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皇上圣明,责成家岳开办皇家银庄,可家岳到处寻找精通数之人才,却仅仅找到十余人,远远满足不了需要。”
听到这邵雍就知道自己彻底跳进了陷阱。
他后悔,“怎么就相信陈恪的话了?”
他后知后觉,陈恪想让他的学生在各行各业上建功立业,他来讲什么道学?
可他这时后悔没用了,胡缓和李仲文、高适已起身向他和刘彝拱手行礼了。
这就是霸王硬上弓,他可以拒绝陈恪,却无法在众人面前拒绝这三个老书生。
他踟躇,见刘彝起身向三个老书生躬身行礼,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礼。
可他心不甘情不愿,行完礼后就想如何婉言谢绝。
他不想当直讲,只想解决了师父的问题后,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搞研究。
他有许多研究项目,哲学、玄学、数学,可没时间去教学生。
正想着拒绝的办法,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乐声,众人惊慌地起身,转脸看向胡缓。
而胡缓则缓缓说道:“众人在此等待,我与李祭酒、高山长和陈恪前去接驾。”
三个老书生代表三院,必须出去接驾。
而身为兴侯、观文殿直学士的陈恪也必须出去接驾。
听到胡缓所言,众人点头,邵雍知道李祯来了。
他听过龙凤乐,知道这道乐声仅是龙乐,刘太后没来。
但李祯前来参加三院师生茶话会,发出一道不寻常的信号,三院在大兴王朝教育界的地位无与伦比。
作为皇帝,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发出一道政治信号。
但李祯不会承认,走进来说声“平身”,然后笑道:“‘三十’那天陈恪跟我说初六举办三院师生茶话会,问朕来不来?当时朕无法确定,事务繁多。”
“今早处理了几件事务,突然想起陈恪所言,决定前来看看,打扰了。”
李祯会说话,一席话就将他的日理万机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是突然来的,是受陈恪邀请,有理有据。
李祯介绍完前因后果,看着刘彝说道:“刘卿...”
刘彝受宠若惊,急忙回道:“臣在。”
李祯笑道:“胡师在朕面前多次提起你,朕知你的能力,以后多挑担子。”
他将人情卖给胡缓,言外之意就是要重用刘彝了。
刘彝欣喜,急忙回道:“臣、敢不尽力。”
他想说“鞠躬尽瘁”的,又感觉这话大了,急忙改为“敢不尽力”。
听他表态,李祯满意地笑笑,转对邵雍说道:“邵卿...”
听李祯叫他“邵卿”,邵雍的脑袋发出轰地一声。
他知道跑不掉了,皇上都喊他“卿”了。
“卿”这个词仅限于皇上、太后对臣子的称呼,皇后都很少用,一般会尊称臣子的职位,比如“谭相”。
当然,皇上和太后也会称呼“谭相”,这是尊重的意思,如称呼“卿”,就是公事公办了。
大兴王朝的统治比较开明,朝廷的一些规矩市井小民也听说过。
邵雍知道一些朝廷的规矩,当皇上称呼“卿”时,他就是大兴王朝的官员了。
这是强行任命,不会征求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