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雪山。
夙璃与凌晟立于雪山之巅,共赏旭日初升,金红之光将山巅浸染,如梦如幻。二人被笼罩在这片金红光芒之中,瞬息间似有超脱尘世之感。
山巅积雪微散,雪莲几朵悄然绽放,携着淡淡光晕,静静出现在二人眼前。
凌晟视线下移,看着微微摇曳的雪莲,表情毫无波澜。
夙璃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道,“其他神明……都是什么样的呢?”
凌晟沉默片刻,随后回答道,“那时,我是天道所创的最后一个神明,其余众神身来皆有所长,亦各担职责。或善工器,或长诗文,他们创造山海湖川,留下文明规则,但我……并未被赋予任何责任。也许正是因此,神族其他人待我并不算得上友好。”
夙璃看着那朵朵雪莲,似乎有些恍然。“天道曾与我提过,创世之初,他分散半数力量,化作十九位神明,所有神明皆是他的力量碎片所成,唯独你。”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唯独你,是他在这世间创造的第一个真实存在的独立生命体。他说……诸神陨落后,他并未将这些力量碎片收回,而是尽数给予了你。所以你是世间最强的神明,也是……世间真正存在的,唯一的神明。”
“他想将我作为他在此世间的化身,却不知,我并不爱此世,”凌晟听了夙璃的话,却似乎并无惊讶之情,只是淡淡接话道,“但我神力强大,甚至能与他并论,他怕我毁去他的作品,所以囚我。万万年,我被困在银河湖畔,与建木古树相伴,时光漫长,我能感受到我身上的神力渐渐衰退,那是他在收回,以此削弱我。”
凌晟抬头看着那已经升至半空的太阳,表情冷淡,“天道,不容我。魔神降世,他要我以己身为枷锁,封印厄尤,亦是让我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封印。”
夙璃有些疑惑,“那他为何要耗力给予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凌晟低下头,沉默片刻,随后笑着看向夙璃,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说道,“或许,是因为良心发现,有些许愧疚?又或许……是因为被阿璃感动?”
夙璃轻捶他一下,“跟你说正经的呢。”
凌晟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抚着她带着些寒意的黑色长发,温柔说道,“不论如何,此时此刻,你在我身边,便已是最好。”
夙璃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轻声应道,“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凌晟玄色的双眸中却是一片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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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琪此番回家并不顺利,她本是为了将自己心意告知兄长,试图求得兄长支持,却在刚将自己心意言明时,便得了敖远的大声呵斥与明确拒绝。
她幼小失孤,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惴惴不安。唯有自己的阿兄一直守护在身旁,含辛茹苦、亲力亲为的将她一点点拉扯长大。敖琪心里非常清楚,阿兄之所以会如此怜爱她,完全是因为心疼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的陪伴与呵护。因此,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阿兄总是倾注了无尽的关爱和宠溺之情。
无论敖琪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或愿望,阿兄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她。哪怕这些要求有时候显得有些过分或者不切实际,但阿兄也从不曾拒绝过,这样毫无保留的溺爱,不仅仅弥补了她失去双亲的苦痛遗憾,也将她养的格外娇蛮任性。
但此次,她这位从来不曾真正对她动过气的阿兄,却那样呵斥于她,甚至说出了要是她执迷不悟嫁去仙界,便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螣蛇一族这样重的话来。
敖琪眼眶微红,被那番言辞刺痛心扉,然而初初动心的少女总怀揣着无畏的信念,坚信只要有爱,纵是山海之隔亦能跨越。潜意识中,她笃定只要自己坚持,阿兄便会如往昔那般宠溺地依顺她。于是,她倔强地挺起脖颈,与兄长据理力争,誓死扞卫心中那份纯真的情愫,独自沉醉于这份自我感动的坚守中。
这场谈话最终以两人不欢而散暂时收场,敖远将她禁足在自己的院子中,直言不许她再去西苑。还说待明日一早,他便要在朝堂上启奏妖帝,求其收回成命,放敖琪归家。
敖琪哪里愿意自己的初次心动就这样无疾而终,所以趁着月色,她翻过高墙,偷偷奔回了西苑。
夜色已经深沉,敖琪轻轻推开西苑院门,往浮乾卧房走去。
但浮乾房中并未有一丝亮光,敖琪立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朦胧月色,抿了抿唇,终究未有敲门,只是脚步轻移,往自己房中走去。
三个女孩子的卧房皆在一处廊下,敖琪走近,却发现洛浅房中依然亮着淡淡烛光,她不由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行至窗下。
洛浅敏锐的发现了窗上人影微晃,本有些敷衍的表情瞬间变得真挚,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英婼,温柔出声宽慰道,“英婼妹妹,我知你心中不安,但是敖琪妹妹并不是那般两面双刀之人,或许……是你想的太多,误会了敖琪妹妹?”
英婼今日因为敖琪的冷淡,已经胡思乱想了一整天。小姑娘不谙世事,又是第一次单独出来结交同龄好友,自是格外谨慎敏感。心中的不安让她难以入眠,又确确实实无人可依,这才鼓起勇气前来寻洛浅,试图能被宽慰开解一二。
她低下头,声音低低,“或许……或许真如姐姐所言,但……但敖琪姐姐……今日用早膳时,也确实未与我说过一句话……我生性愚钝,只怕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冲撞冒犯了敖琪姐姐……”
洛浅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宽慰道,“我知,我知。情感心绪,这些都是格外难以自控,我亦知敖琪妹妹心中所想所念,但……唉,都怪我,是我太过蠢笨,未能及时发现你的心意,只是……世事总是难两全……”
她的话很是模棱两可,英婼也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她,但还未等她出言询问,洛浅便继续说了下去,“但敖琪妹妹最是光明磊落的性子,你若真的心中有所想法,不如鼓起勇气,与她直接言明,如何?”
英婼闻言咬了咬唇,低头沉默许久,这才怯怯说道,“我……我试试吧……”
洛浅余光一闪,见窗外那淡淡黑影已经消失不见,这才收回了握着英婼的手,表情淡淡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