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抬头，就见江晚意的眼神格外的坚定。
他知道，她心里藏着一团火。
这团火，如果不烧了别人，就会烧了她自己。
不过刹那间，他就下了决定：“咱们现在回老宅，你好好睡一觉，再乖乖地吃饭，我明天一早带你归队。”
顾淮本做好了江晚意会讨价还价的准备。
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点头。
走出病房时，她往回看了一眼，哑声问：“我哥……手续那些都办好了吗？”
顾淮点头：“办好了。我爸和庄家人一起过去办的。”
江晚意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顾宅。
江晚意乖乖地吃了饭，又乖乖地睡觉。全程没有一丝异样，却看得顾淮心惊胆颤的。
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就连原本想在江晚意耳边叭叭的鼠鼠，也不敢开口了。
之后，江晚意又给江晏山打了电话。
*
江家村。
江晏山看着这几日明显正常了不少的江晚蓉，心里松快了些。
他叹了口气，给孩子一段时间，让她缓过来了，就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江晚蓉在等，等夜晚的到临。
她早上绕着后山的小路，去见了孙春娥一面。告诉她，她把那剩下的奶粉给她。还告诉她，其实陆长执进去之前，有告诉她他藏了些金子在村子里，说她现在孩子也没了，想来想去，怕是她瞒了这事儿遭的报应。还是告诉孙春娥，也算是了却了心事。之后，她就要出门去南边儿打工了。
孙春娥最近得到了最大的胜利，心里松快，看着江晚蓉憔悴的样子，心里也着实是欢喜，自然就不会再纠缠更多。
而且，大晚上见面的话……
孙春娥的眼神闪了闪，如果有可能，她或许还能给他儿子报个仇。
这样水性扬花的女人，她儿子才进去，她生了孩子就要跑。怕不是早就和哪个野男人勾搭上了。
要是她儿子在家，肯定也是容不下她这样的。
哼，这口恶气，她总归是得出的。
这样一想，孙春娥自然就满口答应了。
江晚蓉也没多留，又悄悄地回了家。
她敢肯定，孙春娥根本就不会把她们晚上见面的事说出去。毕竟，两个人都是各怀鬼胎。
江晚蓉只要一想到晚上的事，心里就激动，又亢奋。
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坐着，唯有用力交握的双手，能显示一二……
村主任匆匆过来叫江晏山接电话时，江晚蓉也只是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她不关心，也不在意……
倒是江晏山，只觉得心头狂跳，追问了一遍：“是京市来的电话？”
村主任咧着嘴笑：“对，是晚意从京市打过来的，让你过去听电话，你快些去吧。”
如今，整个村里也就村办公室有一台电话。
自从江晚意嫁进了顾家，之后又去了京市，偶尔会有电话打过来。江晚意回村时，也是给这些村领导们拎了重礼过去道谢的。
因此，这些人对江家就要格外的热情了几分。
江晏山顾不上想太多，匆匆地往村办公室那边赶。
一颗心却是狂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偏偏在这时，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呱呱”地叫着。
江晏山冲乌鸦吼了一声：“叫什么叫，一边儿去……”
心里的不安又扩大了一分……
江晏山拿起电话话筒时，手都在微微地抖：“喂，晚意吗？”
“大伯……”
一听见江晚意声音里的哽咽之意，江晏山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急问：“晚意，你怎么哭了？可是有什么事？你告诉大伯……”
电话那一头，江晚意的声音传过来时有些失真：“大伯，我哥没了……你能抽时间过来京市吗？”
江晏山手上突然就没了劲儿，话筒猛地砸到了地上。
他愣愣地捡了起来，再放到耳边，江晚意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您先买票过来？到时候，路上花费的这些钱，等见面了我再还你……”
江晏山却觉得什么都听不清了，只呆呆地重复着问：“晚意，你刚才说什么？大伯没听清……你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没了？什么叫没了？”
电话那头，就传来江晚意失控的哭声。
过了几秒，话筒里传来顾淮的声音。
他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遍，又再一次和江晏山确定要不要过去京市，什么时候能过去……
江晏山直到挂了电话，人才脱力般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怔怔地出神……
一旁之前叫江晏山接电话的那人，将刚才的话都听了个遍，心里也是叹息。
江家唯二的男丁，竟然又没了一个……
他拍了拍江晏山的肩，安慰了几句，又道：“晏山，你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你弟家……还有个晚意丫头在……唉……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赶紧去买车票去京市，见顺年最后一面，再把他接回来……”
江晏山回过神来，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一到家，李翠莲就迎了上来：“晚蓉说晚意那丫头打电话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等她看见江晏山的脸色，心里就一“咯噔”，迟疑地问：“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江晏山通红着眼别过头去，哽咽着说了一句：“顺年……没了……晚意让我过去……”
说着，就赶紧让李翠莲给他拿钱，他要去买票。
李翠莲也愣住了。
江顺年没了？
怎么就没了？
明明好生生一个人……
她往日里不喜那两个孩子没错，可也从来没盼着他们去死。
小时候，兄妹俩饿得受不了时，江晏山悄悄的送吃食，她嘴上骂得凶，可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李翠莲慌手慌脚地进屋给江晏山找了钱，等他匆匆要出屋时，她一把拉住了他：“我……我也去看一眼吧……”
说到后面，忍不住抹起了泪。
江晏山叹了口气，想了想，干脆地道：“那咱们一家都去……”
“晚蓉……”李翠莲迟疑。
“还是问问她吧？”
自然是要问的。
江晏山冲着里屋的江晚蓉喊了一声：“晚蓉……”
江晚蓉木着脸走出来，不等江晏山说话，她就开了口：“我都听到了，你们去吧，我不去，我就在家看家……”
江晏山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大步往外去了。
李翠莲看着女儿，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下的石头上，怔怔地出神……
这一夜，李翠莲和江晏山都觉得心神不宁，连连叹气。
江顺和更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只有江晚蓉，趁着没人注意她，套了 件黑色外套，拎着那半袋奶粉，在半夜悄悄地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