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身体的疲惫还好,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让他甚至觉得不想挪动脚步。
江逐华把人给带进了屋子里,她一向有好好收拾自己的屋子。
霍望则是略微带着点惊讶的看着这个屋子,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是黑白灰色调,相反,色调比较偏向暖橘色,橘色与白色的碰撞,卧室带的小窗台上面放了一盆栀子花,在违反季节的开着,画面温馨又自然,床边铺的毛毯上还放着几个玩偶。
小的茶桌也很简洁。
他太累了,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就不想了解更多。
“坐床上吧。”
江逐华从床上捡了一个玩偶,是一个二次元的玩偶,列车长的玩偶。毛茸茸的。
毛茸茸的触感塞进了手里,霍望捏了捏那个玩偶,顺从的坐在了床上。什么话都不想说。
江逐华也不指望他说些什么话。
“拖鞋脱掉,躺进被窝里。”
江逐华语气依旧平和稳定,不像是在说一件比较暧昧的事情,倒像是在公事公办。
霍望稍微获得了一点安宁,很难形容那种病态的感觉,就是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按照对方的指示进行就够了。
进门的时候已经换过拖鞋了,现在只要爬进被窝里就好了。霍望庆幸自己没有脚臭,或者其他的特殊情况。整个人脱掉外套,老老实实的缩进了浅粉色的被子。
里面就穿了一件薄的毛衣。
江逐华直接脱掉了自己的拖鞋,躺进了另外一边。
“过来。”
依旧是好像命令的口吻,但是又没有那么强硬。霍望蠕动着身子靠了过去。江逐华直接把人给摁进了怀里。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靠在了一起,被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彼此的气息纠葛着。
身子都在逐渐变暖,冰凉的手都开始回温。
霍望没有困意,只是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缓了好久,不知道具体多长时间,才感觉脑子才终于转动了一点。
好像才回过神,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你也看到那个爆料了,对不对?”
对不对?这个问句实在是偏向女性化,江逐华甚至都感觉到,对方有一种柔弱的感觉。只是她没有说,微微放开了手,让对方跟自己有一段距离。
只是同处一个被窝之下,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只不过一个拳头。
“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我会替你把所有东西解决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江逐华回的话非常的简单粗暴。
手里有钱有权势,就这点好,原因只是辅助品,更多的是不需要问原因,就有足够多的手段去解决这场闹剧。
江逐华敢于这么说,还是相信霍望的人品。
无论是帮忙照顾小孩子,又或者在日常生活中的乐于助人,见义勇为,都足以证明对方心底的底色,就是温暖的,就是善意的。
一个温暖善良的人,除非被逼急了,逼到走投无路,不然绝对不会干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
“你知道我的修车厂是从哪来的吗?”
霍望主动回抱对方,只不过是搂了腰,没有更过分。
江逐华则是安安静静的听对方讲故事。
“那一年的时候我才十九,跟现在不一样,我那个时候很穷,一毛钱恨不得都要掰成两半花……”
随着声音的缓缓叙述,霍望似乎也回到了那一年。
“望望,阿望,今天别跑太远!画完了就赶紧回来!”
妈妈正在沾满油腻的楼下,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挥着手。隔壁开了饭馆,门前的路都是油腻的,烟雾熏燎的霍望几乎看不清妈妈的脸。
“知道了,妈!你赶紧去忙吧!”
霍望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背着画板,扯着嗓子往回喊。
秋天的夕阳格外的好看,恨不得能烧红大半边天,芦苇丛随着冷风荡来荡去,几只绿毛鸭子往芦苇荡里钻。
通红的太阳倒映在水中,水面又被鸭子搅得泛起了波纹。
霍望慢吞吞的在画布上面画着,橘黄色的颜料在水中晕染开一片,分不清是太阳还是颜料。
他对于颜色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画面跃然于画布之上。他并不是来这里完成什么任务的,只是觉得这里特别好看,想要碰一碰夕阳。
调色板在水里随便的洗了洗。等不及画干,就又骑着那一辆叮叮当当响的车子回去了。
妈妈早年劳累,身体不是很好,他可以出来画会画,但不能总在外面呆着。
而且在网上还约了稿子,要画一些画稿,挣点钱补贴家用。美院给他发了信息,如果读这个的话,以后要花很多钱。
不能靠家里,还是要自己挣钱。
“那你去读书了吗?”
江逐华压低声音,轻轻的问。
“去了。那个年代没人知道什么专业挣钱,大家都是老百姓,种地的,就只是说读书,上大学就有出路。然后大家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霍望同样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就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那一年的他,还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跌跌撞撞的攒钱,买的二手手机,一点一点摸索怎么用手机画画,照顾家里的农活。
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摸索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怀揣着那种希望。
直到真正的开学,穿着最好的衣服,站在大城市里,仍然格格不入。
学美术是很花钱的,霍望只能去尽力填上这个空缺,不让家里人担心。甚至闯出了一些名堂。
但是人活着的时候,画是不值钱的,除非你能做的很极致。
比如超现实主义,能画到放大之后,看到每一根头发丝,每一寸肌肤的纹理。
当初那个少年就这样一边填补着自己的空缺,一边努力向上生长,希望能成为参天大树。但是这株幼苗,终究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弯折。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霍望撑着一把银行送的伞,回到狭窄的出租屋,接到电话的时候只感觉天都暗了。
“阿望,你回来一下吧。你妈妈住院了。”
一声惊雷,仿佛在耳边炸响。霍望只感觉手都在哆嗦,茫然无措的答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请完假,坐上回家的班车,在狭窄的大巴里,在人群的拥挤里,始终没有回过神。
有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
如果事情不是足够严重,是不会有人告诉他妈妈的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