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万籁俱寂,整个京城都还沉浸在睡梦中,唯有御书房的烛火,在这漆黑的夜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我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轻轻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太子正站在书案前,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中紧握着一本户部的十年账册,那账册被他狠狠地摔在青砖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候旨的户部尚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三年前云州军粮案,三十万石新粮被换成了霉米!”太子的声音冰冷而愤怒,他手中的朱笔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那本奏折,“李尚书,你倒是给朕说说,这粮仓里的硕鼠,啃的究竟是谁的江山?”
老尚书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的身体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着,连话都说不出来。我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将参茶放在书桌上,然后跪在太子身边,轻声说道:“殿下息怒,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太子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怒火,但当他接过我递上的茶盏时,指尖却不经意地划过我的手背。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温度,仿佛他的怒气都通过这一触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太子抿了一口茶,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对门外的太监喊道:“传公孙霖。”
不一会儿,公孙霖踏着清晨的薄雾匆匆而来。他身上的玄甲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显然是刚从兵营赶来。
太子将一份兵部的调令“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厉声道:“带金鳞卫去围住户部衙门,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立刻收押!”
“臣领旨!”公孙霖领命后,转身离去,他的甲胄发出清脆的铿锵声,渐行渐远。
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心中有些不安。这时,我听到太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连忙回过神来,想要替他披上一件大氅。然而,我的手还没碰到大氅,太子却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让我无法挣脱。
“若棠,明日早朝……”太子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臣妾陪您上朝。”我温柔地说道,同时反手替他系紧玉带。看着他英挺的身姿,我不禁心中一软,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世袭荫封制确实应该废除,只是礼部的王老尚书……”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前朝的钟鼓突然急促地响起。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满脸惊恐地喊道:“陛下!王老大人撞了蟠龙柱!”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太子都惊愕不已。我们急忙赶到太和殿前,只见地上的血渍在青砖上迅速洇开,宛如一朵狰狞的花朵。王老大人横在殿前,而他的夫人则晕倒在一旁。
我连忙蹲下身去,扶起王老夫人。她的发间银钗不小心勾住了我的袖口,我稍稍用力才将其解开。王老夫人醒来后,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太子妃……我王家三代忠良啊……”
我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坚定地说道:“忠良不该是蛀虫的护身符。”这时,太子的声音从殿上传来,他的语气冷漠而决绝,惊得檐上的白鸽纷纷飞起。
太子身着玄色冕服,衣袂在风中翻卷,他亲手将废除世袭制的诏书交给了掌印太监,命令道:“即刻昭告天下。”
午时三刻,阳光正烈,照在刑场上,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三颗头颅滚落下来,鲜血四溅。而此时的我,正给王老夫人递上一块热巾帕,试图安慰她。
然而,王老夫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声音低沉而沙哑:“太子妃可知,今日杀的是三皇子奶娘的表侄?”
我向女官微微颔首,示意她送她出宫,然后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却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我惊愕地抬头,只见太子正站在我面前,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我的发顶。
“怕朕变成暴君?”太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我连忙摇头,解释道:“陛下是在刮骨疗毒,这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我伸出手,试图抚平他蹙紧的眉头,“只是这血……”
然而,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宫门处传来的喧哗声打断。我和太子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疑惑和警觉。
我们快步走向宫门,只见兵部侍郎正抱着祖传的丹书铁券,不顾一切地硬闯宫门。而公孙霖则手持佩刀,横在他的颈间,一脸冷峻地盯着他。
太子见状,冷笑一声,道:“前朝的东西,也敢拿来保今朝的命?”
话音未落,只见兵部侍郎猛地挣脱公孙霖的束缚,向着太子扑来。公孙霖见状,毫不犹豫地挥刀,瞬间,血溅宫墙。
我不禁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太子那冰凉的手。太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他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给予我一丝安慰。
暮色四合,六部衙门的灯笼依次亮起,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对太子说道:“还剩吏部十七人未审。”
太子点了点头,回到案前,继续伏案疾书。我则默默地走到一旁,拨亮了烛芯,让室内的光线更加明亮一些。
然而,就在我专注于烛火时,太子忽然搁下了笔,转头看向我,道:“若棠,朕是不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窗外忽然飘进了几片细雪。我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将那几片细雪接住。雪花在我的掌心迅速融化,带来一丝凉意。
我转身回到太子身边,将他那冻僵的手捂在掌心,柔声道:“表哥,可还记得大婚那日?你说过,荣辱生死皆与臣妾共。”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感受着他的温度,“如今不过是添了几根白发,倒更显帝王威仪了。”
夤夜时分,刑部大牢传来消息:被斩的刘侍郎之子买通狱卒潜逃。太子摔了茶盏,碎瓷溅到我裙角。我蹲身收拾时被他拽进怀里:\"朕连你都护不住......\"
话被更鼓声击碎,我贴着他心口数心跳。五更天,公孙霖押着逃犯复命,玄甲上凝着冰碴。太子盯着阶下囚犯,忽然轻笑:\"送去北疆充军,朕要让他看着边境将士吃他爹贪的军粮!\"
雪停时,我在偏殿召见罪臣家眷。八岁的王家孙儿攥着糖人仰头问:\"太子妃娘娘,祖父是坏人吗?\"
\"你祖父只是忘了。\"我替他擦去嘴角糖渍,\"世家的荣耀,该用百姓的安居来换。\"
回廊转角,太子立在暗处看我。宫灯摇晃的光影里,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雪:\"明日该审工部了。\"
\"臣妾备了银耳羹。\"我握住他指尖,\"陛下批完那摞奏折可好?\"
他忽然低头,吻落在染了朱砂的指尖:\"幸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