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得心惊肉跳。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来说挠痒都算不上。
可在炼体这个境界,只以肉身而论,谁能抗住这一拳?
最恐怖的是,这拳法独属于江离,而随着江离境界的提升,战力的增长,拳法的威力势必也会倍增。
老者内心惊叹!
怕是今日自己误打误撞,无意之间造就了一门真正的无敌法,他好像已经看见了一尊同境不败,一路横推对手的少年王。
“前辈,敢问尊姓大名?”江离知道自己收获太大了。
老者咧嘴笑,满口大黄牙:“有人叫我老叫花子,有人叫我酒中仙,也有人叫我道囚……”
江离眉头皱的紧紧的。
在脑海之中思索一切记忆,但半晌后,江离面露尴尬的挠头。
他的确都不曾听闻过这些称呼。
但他绝对不敢小觑老者,只是老者无意之间传的这门指法,都足以开宗立派,还有那种不经意之间表现出的洒脱与风度,足以让人折服。
“小子,你资质了得,但为何不拜入仙宗?”老者装作不经意之间询问。
江离耸耸肩,交浅难以言深。
但他也大概讲了自己的事。
听完后,老者鄙夷道:“万剑宗,本就是一窝蠢材,不去也是好的,那刀谷一家子的小人伪君子,道貌岸然一群杂碎,有什么值得去的?”
江离眼珠一转!
北域一门一谷一宗。
老者连续贬低了一谷一宗。
“道门……”江离笑道:“传说中,道门曾执北域牛耳,但后来为何渐渐不可闻?以至于如我一般的年轻人,都在怀疑道门是否真的存在,不知前辈可否解惑?”
老者狠狠瞪了一眼江离:“你这小子,鬼精鬼灵。”
江离嘿嘿一笑。
老者明显知道,江离猜出了他的出身。
但老者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不久之后都要坦诚相见。
想了想,老者道:“因为一个罪徒,道门遭劫,所以渐渐没落了。”
江离诧异:“若传说为真,道门那般之强,究竟是要犯下何等错,才会导致道门没落?”
老者脸色豁然沉了下来:“你也认为是错?”
江离愕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何评价错与对?”
老者脸色依旧很难看,沉默了很久后,才幽幽开口。
江离静静听着。
余晖下,一老一少,坐在悬崖上,风声伴随苍老的声音,或低沉或伤感活激昂,简单的话语,勾勒出很简单的爱恨情仇,那是别人的故事,但难免让江离连连叹息。
故事说完。
两人都沉默。
皆看着那落日,还有晕染了半边天的红色云朵。
“所以,你认为他错了吗?”老者低语。
有些事,藏在心中太久。
有些话,憋在心中太久。
总是需要倾述的。
“他有什么错?”江离嗤笑:“只是碰上了一个女子,只是爱上了一个女子而已。”
“没错吗?”老者想饮酒。
但酒葫芦空了,他有点烦躁的把酒葫芦丢在一边 :“但他的宗门,因此而没落,他的师妹因他自封活死人墓中,他的师弟因他一人狂战天下,最终早逝,他的师兄,因为他自封山巅数百年不出。”
“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世道。”江离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向下扔去。
“哦?”老者诧异的看了一眼江离。
江离冷冷道:“什么是正?”
老者没有回答。
江离道:“有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被尊圣,有人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称为奸,有人坏事做尽杀人掳掠,但被称为雄。
蛤蟆穿了金装坐在供桌上,他就是佛与神吗?无恶不作者放下屠刀,他便是善吗?”
老者轻叹。
江离继续道:“什么是邪?”
老者没有开口。
江离道:“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罢休者为邪,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做何解?”
老者道:“正邪自古已定。”
江离嗤笑道:“先辈定下的规矩,就没错吗?”
老者道:“这句话是我听了,若是他人听了,你会很麻烦。”
“我麻烦不少,并且从不怕麻烦。”江离毫不在意:“在我看来,顺我心随我意,那就是正,若有人要违我心逆我意,那就是邪。”
老者色变!
这岂非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江离道:“若我是你故事中的那个男人,我会带着我爱的女人,杀遍天下,但凡反对者,统统都杀一个遍,又或者打乱了这片天地,重立秩序在塑乾坤。”
老者沉默很久,才凝重道:“小家伙,你的思想很危险。”
江离沉默片刻,道:“世人最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别人品头论足,好像你不随了那些伪圣之言,你就是大逆不道你就是十恶不赦,他们不管是非对错,只会用世俗之眼去看,莫非我们就只有逆来顺受吗?”
老者起身,拍了拍江离的肩膀:“小子,希望你百年后,依旧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走到悬崖边,狂风吹来,掀起他满头白发,凄怆笑道:“也曾如你一般志吞天下,也曾如你一般无所畏惧,但现实很残酷,屠龙者终究成龙。”
“我不会。”江离断言:“莫说百年,哪怕千年万载我依旧是我,我之心如此,我之道如此,一言就是亘古。”
“可当有一天,举目皆敌……”
“那又如何?杀之,杀不过战不胜,那就死去。”江离昂扬着头:“站着生总好过跪着死。”
老者再次沉默:“你真的认为,没错吗?”
江离点头,很确定的道:“哪里来的错?只是爱了一个人,犯了天条?爱是两个人的事,与其他人毫无关系,他人凭什么置喙?
简直可笑,还用大义,还用正邪来逼迫两个相爱之人不得不天各一方!
在这些人做出这些事的时候,那就应是邪门歪道!”
江离冷笑道:“哪怕是俗世中,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
老者又一次拍了拍江离的肩膀,轻轻道:“传你的指法,共有九指,若有一天你能用出,当可打遍北域无敌。”
说完,老者就这般从万丈悬崖之上跳了下去。
云海淹没了他的身影。
江离看着云海,半晌没有说话。
他如何看不出,这老者就是故事中的那个男人?
“道门行走,好高的身份。”江离轻语一声。
他知道老者并非简单的给他说一个故事。
当然有想要倾述的原因,但更多的怕是在间接告诉他身份,以及道门现状,还有随他接不接的橄榄枝。
云海下。
老者看着自己的师弟。
他师弟也在看着他。
“一人一剑,压着万剑宗,累吗?”老者有点心疼的看着捧着道剑的男子。
男子挑眉:“不累,还觉得很威风,世人谁不知道门剑圣?”
老者呵呵一笑。
男子道:“我也认为当年你没错。”
“没错吗?”老者身躯微微摇晃,像是醉酒。
男子道:“当然没错,错在我们不够强。”
老者沉默。
男子道:“若是师尊在,你娶了魔宗公主又如何?”
老者叹息。
男子道:“振作吧,那些逝去的,不希望你沉沦,道门现在的样子,也不许你沉沦。”
老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男子:“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很对我胃口,资质很逆天,若能入道门,道门之福。”男子被世人尊称剑圣,但对江离很认可,眼中尽是夸赞。
老者道:“可他入道门,并非他之福。”
“所以掌门师兄,并未强求。”男子开口:“道剑可给他,道门之法也可传他,但不强求其入门。”
老者叹息道:“师兄还是那般不要脸。”
男子古怪一笑。
他与老者,都观察了江离不止一天两天。
这段时间的调查,对江离太过了解。
知晓其性格。
承受道门那般之大的恩惠,最终他就会成为道门之人。
“刀谷那些人做得很过,对这小子是个劫。”男子提到刀谷,眼中有寒光闪烁。
老者道:“不需过分参与,看这小子应对。”
男子点了点头。
老者道:“道门百年不曾收徒,但莫忘了道门规矩。”
男子脸色微变:“那太危险了。”
“若不能横推一切,靠他自己之力平掉一切灾厄,我宁愿他在尘世随波逐流,也不愿他卷入一些风波。”老者轻叹着:“我们只提供些许帮助,其他的如非必要就算了。”
江离依旧站在悬崖。
他在思索。
若自己真的成为故事 那个人。
他会如何?
为一人而战天下吗?
他没有答案。
洒然一笑后,他再次走向山石边,举拳轰拳,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