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沙漠的夜晚通常是很冷的,不过这里毕竟只是人,通过几十年时间破坏出的人工沙漠,规模不大,气温倒还没降到冰点的程度。
人类的伟力还是太小了,但同时也太大了。
距苦难囚笼并不远的一处空地,此时聚集了大量的流浪者,大多衣衫褴褛,正缩在一块抱团取暖。在这荒凉的沙漠中,连木材都弥足珍贵,搜遍了这片荒地才勉强凑了一点木头。
此时,这些收到的木头已经被点燃,用作篝火,周围隆起的沙坡上仅坐了四个人,仔细看的话好像是五个。奇怪的是,那些已经自由的囚徒虽然极其渴望温暖,但篝火外的一圈竟无一人敢靠近,仿佛是在畏惧些什么。
四人中,一位紧紧依偎着老者的少年,看了看月光下的人群,有些顾虑:“奥古斯,这么大的篝火就这么点人,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慈眉善目的奥古斯刚想开口,只见尤本伟冷冷的打断对方:“木材是我找的,况且我又没赶他们,要想来取暖我还要把他们请来?”
话音已落,篝火的气氛又安静了下来。这几个小时几乎都是这样,来德打破沉默,本伟又把气氛按了下去。此时他也很纳闷,照理说尤本伟自己也没多少吓人啊,怎么他每次讲话都没人回?
这回尤本伟可忍不住了,主动挑起话头:“奥古斯,大概还要多久?”
对方将手中表盘状的物品摆弄几下:“快了,最多三小时,浮游居所就能到这里,没有军队的拦截,所以非常顺利。”
仔细辨认的话,奥古斯的脚边还长了一颗头,嗯,并没有说的那么恐怖,只是为了安全暂时埋沙子里的威廉,即使醒了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一言不发。
第四人是一位独自蹲在角落的青年,皮肤较为黝黑,分布着浅浅的伤痕,他沉默着,不说话。
“说起来,先生您的计划还真有些……”奥古斯显然看出了尤本为想唠嗑的意图,接下话道。
“烂?”
“……大智若愚。”(大愚若智)
“我倒没什么别的想法,格里高那老狐狸委托的这个任务是那位提出的,这种实际上非他所愿的东西肯定是能赖则赖,我只好做绝了一点,让他没有妥协的余地。”
一点?
全场的众人齐齐冒出冷汗,才一点?你当这群囚犯不去建筑里躲冷风是因为什么?怕错过浮游居所吗?还不是因为入口都是血泊没人敢进去。
当然,这句话没人敢说。
“呵呵,原来是没办法啊,对了,尤本伟先生,来德对你的事情非常好奇,能讲讲吗?没关系,只讲能说的就行。”奥古斯拍了拍昏昏欲睡的少年,顺手胡编到。
“我倒是没什么不能讲的……”本伟沉思了一下,突然,眼神放空了一会儿,他想起了……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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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面对界树意志,握着空芒的血舞之影?尤本伟仍会回想起悬着绮丽晚霞的那个遥远的傍晚。(本来这句话加进去是不合常理的,但是我觉得这么帅的一段话不加可惜,而且后面也没啥机会,各位读者就忽略忽略罢了)当时的家,还是个温馨之地,并没有多惬意豪华,但却是一切归途的结束。
尤本伟走在回家的路上,金色的阳光在路边橡树的过滤下析出点点碎金,本伟走出橡树下的阴影。突然,他抬头眯着眼睛望了太阳好一会,顺手把书包拎在手中。
他低头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已是黄昏了。
夕阳当空,天边漫着灿烂的霞。每当夜幕降临前,落日总会将自己最后的光芒绽放。即使世界留不住那抹寂寞的红,余晖也会在临行前的时刻洒下温暖照亮天际。
时间不早,尤本伟背起书包向着家走去,然后不紧不慢的上楼……那已经是尘封的回忆了,本伟克制住自己不再继续想。
现在的他同样在走楼梯,向上走。王尽责的家在五楼。
其实他还挺喜欢走向上走楼梯的。很多人嫌麻烦,外卖小哥帮他们把餐送上来之后还得拎袋垃圾下去。尤本伟不是其中之一,他觉得自己走楼梯的时候脚踏着实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只是要注意不要沉浸在这个感觉之中,会踩空的。
本伟不是小孩子,这种傻事怎么可能会做。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左腿一伸,迈下的时候却感觉没有台阶支撑。
“真踩空了!”重心不稳的尤本伟双手此时却并没有选择撑地,反而护住了藏在怀里的一件物品,他闭上眼睛,心里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摔一下又如何,又不影响……不,尚且别思考这个。”
不过认命的本伟没摔成,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扳,倒还真把尤本伟拉了回来。
帮助者把他扶正后,转身下楼。慢半拍的本伟转身看向对方,却只看的到她穿着单薄衬衫的背影。
四年几乎不见人的尤本伟的嗓子卡了卡,总算对着那身影说了声:“那个……谢谢。”
正在下楼的她只是顿了顿,并未转回身:“下回可看点路,别像个呆子似的。”声音清冷,像严冬多日房檐挂下的冰凌。
一语言毕,她转身离开。
尤本伟挠了挠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被骂一句他倒没有生气,只是嘀咕一声好高冷的女人。
随后他继续走楼梯,终于爬上了五楼。
面对着那熟悉的铁门,本伟伸出的手僵住了。
他又想起了那天……
四年前的尤本伟不紧不慢的上楼。似乎一定是这样的,他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回来,耐心的父母都会用三鲜面或者七匹狼招待自己。
但是那天,一切都已结束。
不,不能再想了。本伟定了定神,敲敲门。
尤本伟轻轻敲开了久违的门。
开门者的面容难以言喻的熟悉,只是多年未见,眼角平添了几条皱纹,对方看清了尤本伟的面容,怔了怔,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尤本伟露出一个自以为洒脱的淡笑:“不请我进来坐坐?王尽责?”
对方也笑了,笑得有些不自然:“当然欢迎,你等着,晚饭我再添几道菜。”
尤本伟走进房间,布局几乎没变,但墙上的手枪已经积满了灰,像是有几年没擦了。
这时王尽责端着菜走了过来,本伟看着他脸上喜悦的表情,心中有些感慨:“多年未见,我以为你的神情会是愤怒,是悲伤,但我想不到你的表情会是喜悦。”
就像是父亲迎来了久别的游子。
尤本伟婉拒了王尽责一起喝酒的邀请,看他饮完三杯白酒后,开口问道:“配枪怎么落灰了?是退伍了吗?”
王尽责脸色微红,点点头:“我已经……不当巡捕了。”
“为什么?执行任务时负伤了?”
“公然捡肥皂被捕。”
“……”尤本伟语塞,闷着头沉默了几分钟,最后问出了来意,“能让我看看我父母的尸检单吗?”
死一样的寂静。
王尽责好半响才回答道:“时隔八年,你又重回我这里,就为了问问这个?”语气中已全无醉意。
“当然……也是为了看看你。”尤本伟自己都不太信自己说的话。
王尽责叹了口气:“我收养你的两年内,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家;你也清楚我所有的资料都放在档案库里,为什么不自己拿?”
“从你的十年前安慰我那句话开始,我就没想过骗你一次。”尤本伟放下未动过的筷子。
“哪一句话?”王尽责苦笑着问道,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语气中的无奈,“算了,既然你想要,那就去翻吧,你也不是小孩儿了。”
尤本伟点头转身打开了档案柜,因为太过激动,花了老半天才找到。
本伟攥着报告,观看了良久,最后沉默的将报告塞回了档案柜。
良久良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