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很少见过韩玉这等凛凛生威的模样,微微一怔,继而嘴角一弯道:“好!小玉,你连玄天镜都会用了,看来这阵我们是破定了。”
韩玉手持玄天镜,盯着八方玄门,道:“天有八门,以通八风,地有八方,以应八卦。欲破此太乙八门阵,须记牢十六字,乃是‘开攻杜守、生出死入、休止伤停、景源惊动’。”
韩夜正细细琢磨这十六字,韩玉已瞧见伤门发光,一个大步跨到韩夜身前,手里玄天镜朝其一照。
符圈转动,轰然一声,镜中射出的灵光与伤门的金光相撞,闪起一阵耀眼光芒、扬起一股强烈气劲,终于双双归于无形。
韩玉接着快速说道:“哥,太乙八门两相作用,共分四类。‘开攻杜守’的意思是,开门主持阵法的攻击,保障其他门发挥功用,杜门负责阵法的防御,用灵气保护暂不运转的门;‘生出死入’的意思是,生门刮出大风吹散众人,死门便将这些人吸入密闭结界内;”
“‘休止伤停’的意思是,伤门发出强大金光攻击阵内敌人,休门则替伤门储备灵气以续接下次攻击,休门一止,伤门即停;‘景源惊动’的意思是,景门用以制造幻象,惊门则控制这些幻象的变化。”
尽管韩玉说得快,但韩夜听得也快。
他一边施展剑气壁抵御狂风,一边思索,反应过来,道:“所以我们必须先从景门下手,否则幻象一直都在迷惑我们,根本找不到其他门的真实所在。”
韩玉点头道:“不愧是哥哥,确实如此。”
但是韩夜却另有一个困惑,他道:“可是,既然景门开始制造幻象,也势必把自己隐藏在幻象里,要找到景门又谈何容易?”
“小玉自有办法。”韩玉说着手扶玄天镜射向前方,灵光在众多幻象当中冲开一条口子,终在前方五丈开外照出一道玄门的原形,她便将玄天镜牢牢定在这玄门之上,道:“哥,那门便是景门!景门是众多幻象的源头,所以只需沿着幻象探查来路,自然能找到它的所在。此刻我已用玄天镜照住了它,它逃不掉,杜门也保护不到它,看你的了!”
韩夜心中叫好,凝聚旋转剑气,一招斩龙诀朝那门打去,雄厚剑气轰在金光之门上,便听砰然一声,景门破碎,四周幻象由近及远、烟消云散。
这时,其他七门的位置也终于显现了出来。
韩夜既破景门,韩玉便拨开玄天镜,转而轰向另一面的杜门,杜门为防护原先的景门,正急速运作,无任何防护,一下便被玄天镜照破。
但听哗啦数声,恰似琉璃坠地,另外六张门周围隐形的守护冰晶破碎,灵气散尽。
“哥哥,杜门已被我顺势轰破!剩下六门皆可放心攻击。”
韩玉说完便要去攻休门,却被韩夜揽住肩头带到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从韩夜肩膀擦过,擦破了他的衣袖!
金光轰在地上,扬起一阵五丈高的尘土!
端的是凶险万分!
韩玉立时便知是伤门发作,但事关大伙的存在,她马上镇定下来,一鼓作气用玄天镜毁掉了休门,休门黯淡,伤门也因此停止攻击。
韩玉刚松口气,这时开门闪烁,生门吹出恶风,死门发出吸力,数门同时发力,威力大增。
幸得韩夜临危不乱,迅速从拔出魔剑往地上一插,握紧剑柄,一把拉住了韩玉,喝道:“抓紧!”
韩玉赶紧抓紧了韩夜,但见他清眉一蹙,忙问:“哥哥,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确实,多次使出斩龙诀,韩夜的任督十三穴已疼痛难当,但他也知道,韩玉是破阵唯一希望,决不能在此功亏一篑,便训斥道:
“这时候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我俩都被吸进去,大家就都完了!”
“韩玉!安心破阵!!”
韩玉闻言,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把银牙一咬,扶住光芒渐淡的玄天镜,向着十丈开外的开门奋力一照。
轰隆一阵巨响,白色灵光冲破生死门的约束,径直轰在开门上,开门紊乱地闪动了几下,砰然一声爆作金光碎屑、洒满锁妖塔,其他各门立时停止转动,齐齐暗了下来。
狂风停下,只听扑通一声,韩夜跌倒在地,他略显疲态地问韩玉:“小玉,破阵了?”
“破了。”韩玉落回地上,玄天镜尽去,已散作十张无用的白符、随着微风飘飞出去,她温声对韩夜道:“哥,全靠你的舍生忘死,大家才得救了。”
韩夜喘着粗气,淡淡笑道:“我只是做苦力的,小玉,你才是大家的救星。”
话语间,司徒云梦、薛燕等人已化作道道金光,从黯淡的死门中飞了出来,立在韩家兄妹面前。
刚才兄妹俩对话他们也全听见了。
“是啊是啊,小玉才是救星,你是苦力大呆瓜!”薛燕笑道:“不过呢,这回真叫‘兄妹同心,其利断金’了。”
韩玉连忙向司徒云梦招手道:“梦姐姐,快来帮我哥,他受伤了。”
司徒云梦自然最是关心韩夜,就算韩玉不提醒她也知道,她赶忙来到韩夜身边,蹲下身子给韩夜输送水气香风。
司徒云梦蹲下身来时,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见她双腿并拢,淡黄罗裙因弯曲而微微上拉,露出了一截雪藕般的小腿和一尘不染的绣花鞋,她的腰背很直,蹲下来时,侧面看上去就像书法里的竖折撇(ㄣ),只是比这一折一撇的线条要圆润多了。
她一手搂着韩夜的肩,让韩夜的背靠上她的膝盖,另一手轻抚韩夜的胸口。
司徒云梦浑身发出的清凉香风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陶醉,那离得最近的韩夜自然更加舒服。
韩夜唯恐又陷入儿女情长无法自拔,小声对司徒云梦道:“云梦,别忙着给我治伤,我并未真的受伤……”
说完,韩夜又大声对其他人道:“诸位,不好意思,我之前过度使用斩龙诀,周身痛得厉害,暂不能陪大家并肩作战了,下面一层可能要辛苦大家……”
“行了行了!接下来你就歇着吧。”薛燕甩手道:“不是有我在吗?”
司徒云梦也点点头。
“就是就是!”清穆、清业争先恐后地道:“我们都还没表现呢!哪能让你风头出尽呢?”
净真更是道:“韩师弟辛苦了,太乙八门阵可是神界传下来的阵法!所以才这么难对付,或许下面那几层都是些虾兵蟹将,那便更不需要你出手了,安心休息吧。”
众人正说得起劲,太乙八门阵又动了起来,原先已经完全暗下来的玄门又齐齐发出金光,八门重开,令众人惊诧不已。
“什么意思?”薛燕怨怒道:“到底有完没完!”
“糟了糟了!”玄阳抱头鼠窜:“我不要被丢进去关禁闭啊!”
不过,太乙八门阵似乎不是再要攻击,而是齐齐射出八道微弱金光,八道金光共投于此阵中央,中央形成了一个金光法阵。
清元观察片刻,恍然大悟,摸着胡须笑道:“看来下去的路要破阵后方能显现。”
韩夜皱眉道:“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太乙八门阵会攻击我们。”
薛燕耸肩说:“那个什么点心童子到现在都没出现,依本姑娘看,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面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假如确实像薛燕说的那样,天心童子也“叛变”了,那这次修补塔基的任务将会是九死一生?
要不要现在撤退,去通知掌门长老们想办法呢?
眼看只剩三层了,韩夜看向各位师兄弟和伙伴,似乎,他们均无退意。
“我们继续前进吧!只剩三层了!再说,那天心童子也未必就倒戈,或许另有隐情。”净真向各位道。
众人皆点头,净真便带着几乎痊愈的净宁先行下去,其他人跟在后头,而韩夜则由韩玉和司徒云梦一左一右搀扶着,向下层进发。
第三层较第四层又宽广了些,这里恰似一片化妖水融成的海洋。
水面上奇形石岛无数,众岛以铁索相连、各自相通,整片区域的化妖水许多升作蒸气,蒸气弥漫,令人略微生出阵阵晕眩之感。
俯看这沸腾翻涌的化妖之海,其下有许多沉下一半有余的铁索和枯骨,铁索锈迹斑斑,枯骨奇形怪状,不知其由何而生,亦不知其因何而灭。
韩夜由梦、玉二女搀扶,环顾四周,铁索、石岛、蒸气、骸骨,眼前一幕幕颇似人间炼狱,一想到无数妖灵鬼怪尽葬于此,韩夜不由感叹:“这里,才真正是妖类的地狱啊。”
“是啊,阿夜。”司徒云梦蹙着月眉,怜悯地道:“这层层宝塔,既镇住了妖邪,却也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众人正在感慨,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低沉之声:“既已入塔,何谈冤屈?岂知只有奸邪之辈才会入塔,汝等还不速速伏诛!”
众人闻声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空中五丈高处有一身长丈六、三头八臂之人,他发色赤红如火、身躯金光发亮、面容威武可怖,通体发出一股似神似仙又似鬼的震慑之气,令人顿生压抑之感。
清穆见此人如此张狂,不由一怒,指着空中那怪人,道:“你是何人!若非妖邪,为何口出狂言?”
“哼!”八臂怪人降下来,悬于地上半丈高处,掀起一阵风浪,其周身二丈之内的化妖水与枯骨都被那强横灵气吹到了一边,他正声厉色道:“汝等宵小之辈,竟敢问吾是何人!汝等且先报上名来!”
清元见此人来头不小,不敢贸然招惹,竖掌施礼道:“蜀山无知后辈,惊扰前辈圣驾,敢问前辈就是镇守此塔的镇狱明王吗?”
“不错!”
三头八臂之人把四只右手齐齐一挥,不屑地道:“看汝等着装,似乎确是蜀山之士,吾既镇守此塔,本不该杀蜀山之士,汝等且说明来意,吾再考虑惩戒与否。”
清元想起临行前师父师叔们的嘱托,自然不敢招惹这厮,只得一五一十向他道来。
“这家伙架子倒挺大。”薛燕不满地嘀咕道。
“那是当然。”司徒云梦肩头的花斑鼠端详了一阵,小声道:“听说他原也是蜀山弟子,先是用了卑鄙的方法做了仙人,后被神界贬至锁妖塔内守塔,成了三头六臂的模样,似乎往日与蜀山还有一段仇怨。”
说着,花斑鼠再看了镇狱明王一眼,见他在凝神听清元讲话、没顾及这边,这才继续道:“我朋友还对我说,这家伙以前被别人消灭过一次,肉身与锁妖塔同毁,后来重修塔时他以无力护塔为由,求神界帮他重塑金身,现如今又多了两只手,更有丈六金身护体,我们还是少惹为妙。”
“三头八臂,不灭金身,镇狱明王,几欲成神……”司徒云梦望着那威严无比、近乎神明的镇狱明王,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亲切。
待清元把来龙去脉说完,镇狱明王会意地点了点他的三颗头,道:“原来如此。即是说,汝等现已是蜀山弃徒,汝等背叛蜀山、潜到塔中,妄图破坏塔基、涂炭生灵!”
“前辈误会!”韩玉扶着韩夜,赶忙解释道:“我与众位师兄师姐来此,正是想修补塔基、维系天地正气,又怎会制造祸端呢!”
“狡辩!”镇狱明王怒斥道:“汝等奸猾小人,难逃吾之法眼!从前吾能力不足,为一帮小辈所杀,如今得神界赐予三头八臂、不灭金身,今日便要维护天道,将汝等不忠不义之人尽灭于此!以扬吾天威!”
说着,镇狱明王高举八臂,气势好似神威天助,周身三丈之内掀起一阵猛烈的风,把众人吹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这人怎么……?”清业正生气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薛燕拉住,薛燕仰望镇狱明王那道貌岸然的嘴脸,眉毛一竖,道:“别白费口舌了,你看不出他是有意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可是,为什么呢?”韩玉一脸疑惑地望向薛燕,道:“姐姐,他可是神权天授的镇狱明王啊,是守护宝塔的神仙啊,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
“听过公报私仇吗?”薛燕三分厌恶七分愤恨地看着镇狱明王,道:“这家伙和长天一个德性,怀恨于人。小老鼠说他往日和蜀山有仇,但这家伙又不能明着向蜀山和神界抱怨,如今你们都不是蜀山弟子,他正好借此机会报一报他的旧怨!”
韩夜早就料到镇狱明王会故意刁难他们,所以他也一早想好了对策,放声大笑数声,而后对镇狱明王道:“前辈,你现在想要收拾我们,实属不智!”
镇狱明王眯着六只眼睛,喝问道:“宵小之辈,安敢口出狂言?”
韩夜道:“你想杀我们,问过天心童子了吗?如果我们要修补塔基,你却阻拦住我们,天心童子会放得过呢?”
“他?”镇狱明王狂笑道:“他现在自身难保!管不到吾!”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他们的猜想不错,至少,天心童子是遇到了麻烦。
韩夜又道:“那道祖爷爷、蜀山长老,也管不到你吗?”
韩夜料想,你镇狱明王毕竟只是天授神权,如果我把天道和蜀山都搬出来,你出于敬畏或胆怯,也不敢把我们如何。
但韩夜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人如果是个人物,他必然有点气度,魔尊重楼就是个好例子。
但镇狱明王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个人物,起码他缺乏大人物应有的气度,反而更像个小人。
这样的人,根本不吃韩夜这套。
镇狱明王大笑道:“哈哈哈哈!什么道祖?什么蜀山长老?消灭汝等叛贼后,吾只需推脱误会,便是神界、仙界也怪不得了!人既已死,何处求证?!”
韩夜明白了,有些架,注定就是要打,避无可避。
他冷哼一声,伸出右手要去拔剑,却被三女拦了下来。
“阿夜。”司徒云梦柔声劝阻道:“你身子还没调息好,暂且不要出战了。”
薛燕也拍了拍韩夜的腰背,扬眉道:“这一战你就好好休息吧,看本姑娘如何收拾她。”
清元和净真本还抱着希望和这八臂怪人和谈,怎奈镇狱明王一心要颠倒黑白,清穆第一个便按捺不住,拔剑怒指镇狱明王道:“你这鸟人!我们诚心诚意到塔底修补塔基,你原为蜀山弟子、现为护塔明王,于情于理都不该陷害我们!你若真心想找茬,那就别绕弯子了,爷爷我手正痒呢!”
清穆把话挑明,镇狱明王仰天一笑,三个头上的眼睛都发出凶光,他道:“汝等宵小之辈,胆敢挑战吾之神威!从前吾无金身护体之时,尚还畏畏缩缩,而今吾有三头八臂、不灭金身,便叫汝等命丧于此!哈哈哈哈!”
说罢,八臂怪人终于彻底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三个脑袋大喝一声,吼声使整个锁妖塔也震颤起来,八臂猛然一挥,掀起的仙风直把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三头八臂,不灭金身,镇狱明王,近乎于神!
这身高丈六的恶明王,韩夜十人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