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孩子没了之后,冯姨娘就彻底失宠了。
想来这些年,是林氏处处照拂,她才勉强能有好日子过。
至于她第三次怀孕,秋明月估摸着能猜出原因来。
沈氏死了,所有的隔阂和芥蒂都随之烟消云散,男人心里便只剩下了怀念和愧悔。可逝者已矣,无法再补偿。
于是他就想起府里还有个替身。
冯姨娘也是够倒霉的。
狗男人把她当替身,虐待她,害死她两个孩子,把她当空气冷落了四五年。她靠着林氏,过得好好的,秋仲卿非要再次来恶心她。
“我第二次流产就伤了身,大夫说过,不宜再生产。所以最后一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这次秋仲卿倒没虐待她了。
可她的身体底子已经不行了。
这几年里她其实对秋仲卿的恨已经磨平了不少,可秋仲卿再次让她体验失子之痛,还装得一副深情款款。
冯姨娘只有厌恶和憎恨。
她不想再做替身了。
她想做回她自己。
她不是冯姨娘,不是冯小妹,她是冯意冉。
意冉,是夫人给她取的名字。
诗情画意,冉冉不绝。
“你可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冯姨娘神色如常。
“我本就是命贱之人,这么多年也受够了。舍了这条命,报复了秋仲卿,也给夫人换来下半生的安稳。”
“值得。”
果然对夫人才是真爱。
秋明月觉得冯氏身上有种悍不畏死的气节,这么多年给秋仲卿那个渣男做妾,真是糟蹋。
“姑娘。”
绿鸢急急来报,“四姑娘来了。”
这几日黄氏在查‘失窃案’,府里的姑娘们都不窜门了。
四姑娘这时候来,总觉得不太正常。
冯姨娘显然也意识到什么,“如果我被发现了…”
“没事。”
秋明月很淡定,“你继续养你的伤,外面的事,我知道怎么应付。”
冯姨娘总感觉这个少女不简单。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都很不俗。
秋明月走出去。
秋明珠已经坐下了,桌上的茶点却没动。
“四姐今日倒是有空。”
秋明月笑着坐下,打了声招呼。
秋明珠抬头看她,目光沉静幽深。
秋明月笑问,“四姐缘何这样看着我?”
秋明珠默然片刻,道:“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如何得知我让香草买锦燕支的呢?”
此话一出,绿鸢和红萼都变了脸色。
秋明月倒是面色如常,让她们都退下。
“四姐早有疑惑,为什么今天才开口呢?”
秋明珠又默了默,再开口时语气笃定,“是你救走了冯姨娘。”
秋明月不疾不徐。
“四姐说笑了,府中上下皆知,冯姨娘在养病。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她?”
秋明珠皱眉。
“那天晚上虽然祖父下了封口令,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可我日日在祖母跟前,大伯父若只是意外摔伤,她不至于气成那样。冯姨娘既病得那样重,为何这么久了没见大夫复诊?”
“从前她若是病势沉重如此,大伯母必然会亲自照顾,断不可能看都不去看一眼。”
怪不得那天晚上冯姨娘伤了秋仲卿,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怀疑是林氏指使。
合着满府上下都知道她俩姊妹情深。
秋明珠继续道:“如果只是失窃,祖父不会如此关心。更不会以此为由,让母亲交还中馈,而祖母对此竟没有一丝怨言。”
“我虽不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与冯姨娘有关。母亲查的不是什么失窃,而是人口失踪!”
秋明月突然笑了。
“四姐果然聪慧。”
这便是承认了。
秋明珠尽管早有所料,可见她默认,仍旧不免震动。
“五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祖父是一定不会放过冯姨娘的,你不可能永远藏着她。一旦事发,你要如何脱身?”
“所以,我想拜托四姐帮个忙。”
秋明珠震惊。
“你说什么?”
秋明月丝毫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仍旧气定神闲。
“你是二房的人,同冯姨娘素来没什么纠葛,不会惹人怀疑。其次,祖母喜欢你,你若想出门,也无需征得母亲的同意。”
“你想让我把冯姨娘偷运出去?”
饶是秋明珠也被她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得差点站起来。
“这不可能。”她当即否决,“现在府里严查出入,谁也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的送出去。五妹,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冯姨娘被关了这么久,我不也一样把她救出来了?”
秋明月说,“这世上没什么事不可能的。”
秋明珠反驳,“那是因为当日府中忙乱,母亲初掌中馈,难免有疏漏。且没人料到,会有人去救冯姨娘。可现在不一样,府中各个大门严防死守,除非你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
“谁说我要现在把她送走?”
秋明月轻飘飘的打断她,“她身上的伤,还得养几日。”
秋明珠噎住,有些艰涩的开口。
“祖父…对冯姨娘用了刑?”
“不然呢?”
秋明月眼神寒凉,“就那么关着吃白饭?”
秋明珠不说话了。
她大底也没想到,堂堂大学士,竟然在家里对儿子的小妾动用私刑。
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绝对能霸占微博头条。
秋明珠沉默许久,才轻轻问:“既是如此,祖父断然不会让她活着了。”
“是啊,一条人命。”
秋明月幽幽叹道,“就这样无足轻重,如同蝼蚁一般。”
秋明珠心里有些堵的慌。
大宅院里确实有许多肮脏事,但轻易也不敢闹出人命来。
“四姐心思通透,知道该如何明哲保身。上次水仙花汁一事,尚且能对春雪提点劝诫,想来这些年的佛经也不是白抄的。既有慈悲之心,何必吝啬对一个苦命人施以援手呢?”
秋明珠手指微微收紧,似是在挣扎。
良久,她吐出一口气。
“你想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