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嫣友进山砍柴,遇韩羡上吊。当即救下命来,问她何因。韩羡叹了口气,道:“庄中有家恶主,见我成年日日骚扰。因父母早亡寄住叔叔家中,多蒙叔叔庇护才不至遭危。年前叔叔也沾染风寒而去,那恶主知晓后更加放肆!我叫天地不应,难堪其扰,索性进山吊死百了!”嫣友听罢横眉怒目,双臂青筋暴起。恨道:“郎朗乾坤之下,竟有这等贼人作害?待我去与你讨个说法!”韩羡被他气势震着,生怕他进庄将那人砍了连累牢狱,忙出言相劝。嫣友果然平复。倒不是消怒快,是被她这副好心肠惊着了。连年被恶霸骚扰,竟还有这般善念?天更明些,嫣友仔细看她,脸红心动。你看她甚么模样?细眉柳稍丹凤眼,肤若脂凝点朱唇。月下观得才子貌,隐雾山中美娇娘。
韩羡见他定睛,有些羞涩。转问道:“你唤作何名?”——“我叫嫣友。”韩羡道:“何‘嫣’、何‘友’?”嫣友道:“我不识字,不知何‘嫣’,只知‘友’取朋友之意。”韩羡道:“既是传宗之姓,纵不识字,也有爹娘嘱托,怎不知何‘嫣’?”嫣友道:“我同你命,自幼便无父母,这姓名都是陈家阿娘所取。”韩羡知戳他痛处,不敢接话。
嫣友自幼不见父母,知得抛弃二字时,更无感。从来不以此事作痛。向她道:“我无妨事。只你却莫再有寻死之念,好生个人儿,怎不能活?我家便在山下蛤蟆陵,待我砍完柴后你随同归。陈家阿娘处可与你寻个住地,你那庄不回也罢!”韩羡点头不语,端坐看他砍树。天将晓明,趁着日光韩羡也看清他相。你知甚么模样?浓眉藏痔瑞凤眼,鸿眸不颤震胡狼。如同天上星主降,此间寒村妙儿郎。
那斧头被他日夜研磨真个锋利,手起斧落之间已是两处堆起。嫣友将柴分做两捆,使一条扁担穿过抗在肩上。韩羡量量柴捆,掐掐腰身,叹那捆柴竟有七八个腰身粗!近前道:“你平素都砍这般多么?”嫣友笑道:“平日少些,今天多个人吃饭便多砍些。”
二人下山返家,嫣友头前领路,韩羡默声紧随。嫣友来到村口还如往常将柴捆放置地台。远远的便有目光打量过来,原是陈李氏与邻家几个妇人在村口摘豆角。几人见嫣友身后跟个女子都乐开花。胖妇人道:“今个不知是甚么日子。早闻喜鹊儿唱个不停,只说是好事来了,果不其然!”陈李氏也道:“土猪倒会拱白菜哩!”几人言语将嫣友说的脸红。道:“阿娘们莫要调笑,人家可是好人!”陈李氏道:“瞧你这话,你就不是好人?”胖妇人忙接道:“正合适。俗话说;‘好人配好人,鸳鸯依作魂!’”韩羡也听得耳赤,近前扯了扯他衣角。细声道:“你家搁那?”嫣友指着村口不远地方,说道:“那木屋便是!”韩羡使了眼色,转身一溜小跑往木屋去了。
待她走后,胖妇人道:“那女子何方人氏,叫甚么名?”嫣友知她不放心,答道:“她原是山西韩庄人,自幼父母早亡随叔叔生活。年前叔叔感染风寒而死,只留下她孤身一人。他庄上有个恶主,屡屡骚扰于她,前时尚有叔叔庇护,如今叔叔身死再无依靠。她不堪其扰,进山上吊寻死,幸被我救下。”几个妇人闻言都是火冒三丈!气会子,那胖妇人道:“她如今孤苦一人,与你倒是匹配,何不顺天而为做个夫妻?”嫣友听罢双颊涨红,说道:“我这般家世,她怎瞧得上?”陈李氏道:“你是个呆瓜,她若瞧不上你怎肯跟你回来?不晓得人家心思哩!”嫣友道:“她有甚心思?只说是怕她再去寻死,故而将她带回安置。”陈李氏听他愚钝,气的胸口不顺。踹他一脚道:“这样你滚回家去,搁这坏我们心情!”
嫣友老实,闻言应承一声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被叫住,回头看是陈李氏追来。陈李氏将半扎豆角甩在他肩上搭着,白眼道:“你先将这个带回,稍待会我再与你送些肉去!”嫣友道:“阿娘那肉不是留给阿哥吃么?”陈李氏道:“那浑小子一走就是十年,我年年盼他回却也不回!如今我也断了念想,眼下你这事要紧。”嫣友疑道:“我甚事?”陈李氏道:“不知你是假痴还是真傻?那女儿现在你家,真教人家与你吃糠?”嫣友捏住肩上豆角道:“如此我便留下,明日进山再多砍些柴卖,与阿娘贴补。”陈李氏晓得他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不想让他真将这事挂心。骂道:“你滚回家去,少拿这话噎人。没老娘还不想着讨媳妇!”说罢转身要走。嫣友咧嘴道:“你不是我娘?”李氏闻言顿湿眼眶,笑不笑的又踹他两脚。
别了陈李氏后嫣友转身回家。推门一看还以走错了人家。再一看,是家无疑。你道怎的?那床还是那床,不过整洁干净。那桌还是那桌,不过明亮无尘。那碗依旧那碗,不过光彩皎洁。那地仍是那地,真是不染俗尘!见韩羡安坐床边面带春风,嫣友不由羞涩。笑道:“只说是请你来过活的,倒教你先受了累。”韩羡道:“你那救命的天恩都不曾挂在嘴边,这等小事不过信手而来有何好累。”嫣友听言心更是花怒放。道:“若如此说,还有事需累你。”韩羡道:“你说么?”嫣友道:“不知你可会炊事么?”韩羡笑道:“这个自幼便会。”嫣友道:“那要累你操劳午饭,我手脚笨拙,怕坏了这好菜。”韩羡看他肩头豆角,笑道:“这有何难,待我来做!”
不多会,陈李氏果送来二两腊肉。嫣友与她推脱半晌,好歹留了半剌,另外还教她带回。陈李氏走后,嫣友生火,韩羡做饭,二人和美的吃了午饭。
只说这人若是有情,总有法相见。二人今日报恩缝衣,明天还情做礼,如此一来二去已是半月有余。那胖妇人早便看出他二人心思,这厢又同住了半月,于是保媒拉纤给两人作了个姻缘。一朝拜了天地成亲,也是对好夫妻。亲后陈李氏将嫣友随身玉佩归还。韩羡是识字,知晓了到底何‘嫣’。三年后,韩羡孕产一女,正是爱之晶结!韩羡从两人名姓中各取一字用名。至此,小女儿唤作嫣羡。这正是;有缘情来各方促,合亲成眷顺天时。
诗曰:
夏暑蝉鸣没落过,落叶纷飞秋渐浓。
浓情芳菲生春意,意景江南冷寒冬。
转眼是七年光阴过去。小夫妻这些年起早贪黑辛苦劳作攒些钱财,日子虽苦,好在家庭和睦倒也乐得。女儿大些,横木覆土又起了间房舍全家住,原先那屋只作厨房。嫣羡自下生便与他人不同。不以凡尘俗物欢喜,哭闹之时若听风吟鸟唱,哭声立止。从会走时就喜独行,村中人都知她这性子也不去与她调笑。嫣羡时而仰天望月长叹,时而溪边对影神伤。全然不似孩童样,亦不知忧心忡忡为那般?又看她敲盆打碗自有音律,歌声美妙也引得群鸟争芳。嫣友见了只当她是小儿玩闹,笑笑便过。转眼又是秋深冷冬,嫣友照例起早进山砍柴。下山时天降大雪,片刻功夫就掩了个地白。有诗为证。
诗曰:
岁末寒冬多冷冽,瑞雪天降裹银枝。
水墨江南美若画,弄诗成词念曦之。
这一阵风紧,将嫣友吹得浑身打颤。定了定手中扁担,下山的步伐又快了些。来到村口一看,那地台已被白雪覆盖。嫣友抽两个树枝将雪扫净,把两捆柴都摆放上面。这厢转身欲往家走,忽听陈李氏家中喘息渐重。嫣友暗道不妙,两步急至陈李氏家前。推门带进些风雪,陈李氏猛坐起身咳嗽两声。嫣友心知冒失,忙回身掩上木门。
这一年李氏感染风寒,吃许多药也不见好。年岁下愈发严重,这几日已是起不来床了。嫣友近前跪于床边,道:“阿娘,你可好些?”陈李氏仰躺无法转头,只斜眼看他。颤颤的道:“浑小子,今日风雪大,莫要再进山砍柴了。”嫣友见她已有些糊涂,心中不免悲痛。说道:“我今日进山已还,明天大雪封山便不再去了。”陈李氏道:“这便是。你那丫头可好么?”嫣友道:“阿娘留心,她好着哩!”陈李氏点头不答。嫣友伸手进被摸了摸她胳膊,有些凉。道:“阿娘总是操心个遍,你这几日可好些么?”陈李氏喃喃道:“我不觉好,这两日身体无力瘫软,总似睡不醒。……”说罢就要合眼。
说话间,又起阵风,高窗口下吹些雪沫。嫣友见合眼,赶忙叫她道:“阿娘,哥哥年下就回!”陈李氏急睁双目,随又两眼萎靡。道:“他走时只说是外出打拼。我日日思算,已是二十年有余,想是再不回来了。”她边说边看梁上悬的几挂腊肉,道:“这肉你年下用了罢。”嫣友道:“阿哥最爱吃这腊肉,年下回来你烧与他吃罢!”陈李氏用力转过头去,眼望高窗外。看了会又转回来,盯着腊肉道:“我儿,何时回来啊?”说罢腮边落泪,合眼而去。嫣友见此痛彻心扉再难忍泪,放声大哭。韩羡在家缝衣作活忽感心胸不畅,忙叫来嫣羡同往李氏家中。推门果见丈夫抱被痛哭,当下便知何事。念起往日点点,悲从中来,也跪至床边痛哭。
好李氏,真性情;
三年五载如一日,年年岁岁往复来。
冬来添衣做棉被,暑夏驱蚊弄凉风。
饥饿添柴烹食热,伤病操劳捧热汤。
日间厉声为严父,晚来温语作娘亲。
自走亲儿日夜痛,每每掩面自啼哭。
幸得半子敢劳苦,笑语欢声心慰藉。
感念大恩未得报,谁言好人有长生。
今朝阿娘驾鹤去,普天之下再无亲。
两人哭了整晚,早引来右舍左邻。众人搭手将陈李氏破土安葬,因其子不在,故由嫣友代为发丧。丧事作了三天,嫣友便三天长跪水米不沾。山地苦寒,请不来和尚超度,韩羡便自教堂寻摸本经文念诵。嫣羡有托仙体,诵经出声,唱的是《本愿经》。
三天发丧,七天魂归,五期往送魂灵而去。自办了丧事后,年节也无兴致。好挨过这几日后,嫣友才稍平复。一日在村前扫雪,打外面进来两人,一男一女。男子身穿素袍,见嫣友扫地直奔而去。喜道:“可是嫣友么?”嫣友应声抬头,见来人面目熟悉,低眉浅思。叫:“是陈戚阿哥!”见他认得自己,陈戚好不欢喜。笑道:“这些年你倒无甚变化。”嫣友闻言叹息不止,说道:“你这一走便是二十来年,怎不知回来?”陈戚听罢也是兀自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如这般,长说段话。
时年暑夏,嫣友于陈李氏门前方六岁,陈戚已是十四。有天嫣友随同陈戚,与陈李氏下地作活。陈戚忽道:“闻听城中繁茂,我想进城瞧瞧。”陈李氏道:“你念书几天,进城能做甚?”陈戚道:“随便谋个差事不好过这地里的勾当?”陈李氏自知种地风吹日晒,辛酸劳苦,也同意陈戚外出闯荡之请。次日天明,陈李氏早起给陈戚准备干粮。山地苦寒,驴马皆无,步走城中少数也需半月。中午拜别母亲后,陈戚背起行囊出离了蛤蟆陵。这一路风餐露宿无有抱怨,十八九天方才得见城门。门前早见繁华,有诗为证。
诗曰:
车马不绝流似水,人来往复络绎繁。
此间城墙庄严肃,陵下村门若牛栏。
不及感叹便被身后人群推搡进城。来在城中一看更是瞠目结舌!大街宽阔,马车并排。大街宽阔似江海,车马并排两侧还。张灯结彩,美女俊男。俊男美女心迷乱,结彩张灯烟火斓。此情此景,亦有诗为证。
诗曰:
城墙连座千万户,烟雨中藏楼台阁。
青砖黛瓦隐云雾,绿酒红灯放高歌。
这一帘帘不曾得见的热闹,一幕幕梦中相会的繁华,那个不叫人情迷意乱?陈戚两步不走想看机巧,三步就停贪吃佳肴。伸手摸了摸袋中钱两还是忍住前行。
走不多远瞧见高台府衙,见两边有鸣冤鼓,陈戚心知此是青天衙门。看两眼正欲前行,余光扫到门前告示。陈戚近前观瞧,竟是招工的白文。上写道:“门中或缺差衙役,广布告知天下人。有心桌侧写书文,即有应召留身问。”陈戚看罢满心欢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进城不过三两刻,便有这招工的文书被我撞见。”侧边正有方木桌,上摆笔墨纸砚。陈戚幼时随村中老先生学过几年,会识字,会写文。依照布告的规矩,在侧桌留下书文名姓。
也是陈戚命里有时,却才停笔,衙门就开。打从里面出来一人,看穿着打扮不似差役,原是师爷。他整日看书有些困倦,所以出门走走,不想开门就瞧见有人留书。师爷拿起观看,才念声“陈戚”,便有应答。原来陈戚留书后藏坐在石狮后,闻听有人呼唤立时出来相见。师爷上下打量,暗赞他是个好人!你看他是何模样?身穿薄衫素白袍,腰系棉绳黑丝绦。剑眉星目人中龙,日晒风吹不老童。
陈戚上前唱喏道:“在下有礼。”师爷道:“你是陈戚?这书文是你所留?”陈戚道:“小的正是陈戚。”师爷道:“看你笔墨倒有几分文采,从何处而来?”陈戚道:“我自城外蛤蟆陵来。”师爷道:“衙门中缺名差役,吃住有待,月余二钱,你可愿做?”陈戚大喜过望,却不敢露相。只道:“日里需做甚么?”师爷道:“巡视南街。有打架斗殴者你逮,泼舌对骂者你劝。”陈戚道:“如此,我愿做。”师爷道:“明日卯时点卯,你即可换装上任。”陈戚道:“必不迟到!”师爷点了点头,看他身背行囊,又道:“你可有住处?”陈戚道:“今日刚进城内,尚无住所。”师爷道:“既如此,你随我来。”
陈戚随师爷进了院中,转过两处长廊来在了侧院。师爷手指东南角那未亮灯的房间道:“这院中房舍都是衙差们住,那间空房无人,你就在那里下榻罢!”陈戚道了声多谢,跟师爷进了房间。师爷将烛灯挑亮,房中整洁干净,若非是时时打扫难有此象。陈戚环顾四周不由感慨,只这单间便有家中两间房阔。正神游时闻听师爷问道:“这间你还满意么?”陈戚回过神来,忙道:“满意,满意。”师爷道:“枕头被褥皆有,杯盆桌椅俱全。天色不早尽可歇息,若还有甚需求可来找我,我再与你支配。”说罢,转身挥袖掩门而去。
师爷走后陈戚立马放了心性,扑到床上翻滚起来。心中欣喜恨不得将头都埋在炕中!手舞足蹈了半晌,陈戚才觉疲累。这厢打水洗完了脚,上床蒙头便睡。次日鸡鸣一声,陈戚翻身下床拎上夜壶准备去倒。开门一看,门口放着木盘,盘上叠套官衣。陈戚心中有数,快步到茅厕将夜壶倾倒涮洗后赶回来换上官衣。穿上道:“师爷真好眼力,这官衣大小正合我身!”门外人声渐起,陈戚开门留缝朝院中偷瞧。见是其他衙役出来朝正门去,也赶紧开门出来跟随。众衙役见他也不疑心,只道是稀松平常。
拐弯抹角来在了主院,见院中早排了两班,方知自家跟的是零散几人。但见那;月退半天瑞光现,映照两班威武衙。戴官帽,披官衣,身正挺直无所依。飞鸟藏,走兽尽,都惧这差凶狠劲。好似幽冥殿上君,阎王提领小鬼群。陈戚见此不敢怠慢,快步入队。师爷人前点卯,才知两班衙役共二十七人。队散分行,皆是两人同去,唯有陈戚单走。许是南街路窄不需多人?陈戚不敢多想,整了整官衣兀自朝南街奔走。
日出东方,街上买卖生意家纷纷开门营生,小摊贩也支摆位。陈戚放眼望去,珍香奇物目不暇接。那早餐有炸油条、包馄饨、作肉包,烫油茶。那铺子有锦缎、珠宝、成衣,押堂。陈戚左瞧右看,好不欢喜。忽瞧见了炸油条,他未曾见过,不由得驻足细看。只看那汉子一双巧手左右摆弄,灵活自如。他摸来团面剂两边一扯,团圆从来变长方。捏来根竹筷中间一压,丘陵就此作沟壑。左手仍去摸面剂,右手已将面条甩进油锅。只晃神的功夫,就自油锅浮起。
那汉子专注未留意眼前有人。忽抬头瞧见了陈戚吓得浑身一颤,左手面剂滚落在地。他不敢弯腰去捡,挤笑脸道:“官爷请早!”陈戚看的出神,一时未作反应。那汉子心中有数,垂手在围布上擦了擦,伸进钱盒中摸了些银钱递给陈戚。笑道:“小人眼拙,未见南街新登的官爷。这几日营收不好,万望笑纳!”陈戚乡下小子,不知其意。见他递钱过来,连忙摆手道:“你这是做甚?”那汉子道:“官爷莫嫌少,过两日挣了钱,必定加倍奉送!”
陈戚心思单纯不知其故,连声道:“无功不受禄。你辛劳赚钱自家留用,与我做甚?”那汉子惊心他正直,也愁心他呆愣。不知他能好几时,忙收了钱赔笑道:“官爷说的是。官爷还不曾用饭罢?”陈戚憨笑道:“不曾用饭。我看你这买卖甚是奇妙!我日前不曾见过,不知几多钱可卖?”汉子道:“官爷说得那里话。若是想吃便拣两条去,谈甚么钱两?”陈戚道:“此言差矣,你做买卖营生,我却不好白吃你的。”汉子见拗不过他,只得道:“这油条一文钱两个,若吃它还需配油茶。”陈戚道:“油茶几文?”汉子道:“也是一文钱。两文管教饱腹!”陈戚以为贵,闻听两文钱心中欢喜,自家带的钱还够。挑个位置坐下,从老板所说油条配油茶享用,果然美妙不可言!
吃饱后陈戚付完钱继续巡街,只苦了几位小贩头疼猜测。都不知这官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说他心思干净的,有说他嫌少日后寻求报复的。唉!平日多受剥削,见好竟也疑心。且让他们猜去,我自无暇去管。
南街才走过半,陈戚瞧见一家不同寻常之店。那门头匾额只刻了个“教”字,不知作何营生?陈戚方才驻足片刻,便有人出来问安。来人是个女子,你看她怎生打扮?上穿单衣配薄衫,下衬莲花荷叶裙。头戴三番钗舞凤,耳坠银丝挂玉石。淡妆浅化肤白美,绝色天香羡四方。她快步近前,笑道:“小女王韫问官爷好!”陈戚几时见过这等美色,当即看直了眼。王韫抬头偷瞧,也觉他与一般衙差不同。又叫了一声陈戚方才回魂,连忙道:“快不必多礼。我驻足于此只是好奇你家作何营生,怎单刻‘教’字?”
王韫笑道:“官爷新登,有所不知。我家是琴乐教坊,故此匾额之上只刻‘教’字。”陈戚道:“不知作何音乐?”王韫道:“筑、笛、筝、萧、箜篌、琵琶,皆有。”陈戚道:“如此全面,只累你一人么?”王韫道:“我教坊共八部,每部该十三人,逐级递减。每部寻个天资聪慧的也可作个教头。”陈戚点头道:“原是这般,倒不累你就是。既如此我不多扰,你且去忙罢。”
眼见陈戚远走,王韫叫道:“官爷几时休班?”陈戚回身道:“我两班分属其二,酉时才得休班,可有事么?”王韫道:“我在此候你休班,还望官爷赏脸。”陈戚虽不知她是何意,却也点头答应。与时分别后,还去寻街不提。
毕竟不知王韫等陈戚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