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塔林浓雾消失的时候，诸葛长陵迷茫的双眼有了聚焦。
“嘶……”
诸葛长陵摸了摸生疼的嘴角，倒吸一口凉气，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
想来也是，有谁在某一时刻的心潮澎湃平复后，怀疑自己为何会有那些想法呢。
如果真要细究起来，被少林高僧定义为入魔的诸葛长陵，其实就是以前世思想为主导的诸葛长陵。
对于脑海中的系统消息提示音，他已经学会无视了。
正当他寻思着慧觉禅师的塔冢在哪里时，却发现那塔冢竟然就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很低矮的塔冢，要不是石碑上刻着“慧觉灵藏”四个字，诸葛长陵都怀疑是不是有重名的。
与周围众多高大的塔冢相比，它是那么的不起眼。
可却又因为这不起眼，让它变成最独特、显眼的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低调奢华有内涵吗？
诸葛长陵脑海中冒出这么一句话，却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没等他有所反应，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塌方了吗？
不，不是。
如果是普通的塌方或者地陷，我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诸葛长陵站在一个漆黑的环境中，皱眉沉思。
他不仅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下坠的过程都没感受到。
那种感觉，与他在姑苏被清虚以星海挪移的感觉类似。
都是没什么感觉。
想不通他自然不会去想，而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借助黑暗中不时闪烁的游离荧光，诸葛长陵将这里的情况大致观察完毕。
这里，竟然也是一片塔林，一片缩小版的塔林。
可塔冢的分布更加错综复杂，形成一个迷宫一样的存在。
这时，诸葛长陵突然想到方丈说的，通过塔林要有定力和耐心，否则就会被迷障所惑被困其中。
“嗯，想来说的就是这里了。”
后知后觉的诸葛长陵喃喃自语，表情也变得凝重认真起来。
说到定力和耐心，他自认不会输给其他人。
于是
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剑柄。
此时在他手中的剑柄，其尾端的穗正无风飘荡，指向一个方向。
诸葛长陵没有丝毫犹豫，跟着指引的方向走去。
呵、定力和耐心他不是没有，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何况这个剑穗在进入这个地下塔林后，就一直在他怀中挠他痒痒，要是指不出正确的道路，他决定把它烧了。
跟随剑穗的指引，诸葛长陵虽然一路上不是翻破墙就是钻狗洞，但总算是畅通无阻。
没过多久，他感觉周围一亮，空间一下子宽广起来。
他来到一间密室
顶上的一个破洞之中。
诸葛长陵向下看去，密室很简陋，烛、蒲团、一老僧，仅此而已。
密室的光源来自两个烛台上的蜡烛，不知道燃烧了多久，亦或者刚刚被点燃。
两个烛台中间，是一个跑腿坐在蒲团上的老僧。其面色红润，双眼紧闭，好似在入定。
可诸葛长陵却清楚知道，盘坐的老僧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跳动的脉搏，很显然是个死人。
这是慧觉禅师。
虽然没见过慧觉禅师长什么样，可诸葛长陵第一眼看到就知道对方就是慧觉禅师。
如此栩栩如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肉身舍利？
诸葛长陵的视线仅仅在慧觉禅师的不腐肉身上停留数秒，就有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其上隐隐露出的庄严气息，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想要移动都无比困难。
感受到逐渐弯曲的双腿，诸葛长陵很清楚他决不能跪下。
这并不是他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宁折不弯。
而是因为身在顶上破洞的他，这一跪下去，那就成乌鸦坐飞机了。
从这个角度看，他百分百肯定掉下去绝对会骑在老僧头上。
到时候别说对高僧的尊重了，那是赤裸裸的侮辱。
正当诸葛长陵咬牙坚持时，他眼前的环境陡然一变。
室内忽然黑云弥漫，狂风大作。
两团烛火摇曳不定，几近熄灭，就如怒海中的小舟，仿佛下一刻就会倾覆。
身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之中，他只觉冷汗直冒，肉跳心惊，四肢仿佛不听使唤似的，竟不能移动一下了!
身体两次受到压制，诸葛长陵就像被压到极致的弹簧，要么爆发，要么被碾碎。
下一刻，诸葛长陵体内的煞气爆发了。
然而这点爆发却不足以将压在他身上的天撑起。
既然不能将天捅破，那么
就把地干爆吧。
在获得自由的一瞬间，诸葛长陵后撤一步，而后脚步重重落下。
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诸葛长陵脚下的石板被他踩碎，身子径直下坠，落在慧觉禅师身后。
黑暗仍旧包裹着他，经过一次爆发后，体内的煞气彻底沉寂下来。
四周的风更大了，那风声此刻听来更像是野鬼嚎哭，冤魂索命。
掉入密室的诸葛长陵，恍惚有一种坠入十八重地狱的错觉。
没由来的，原本能够镇定看待一切的心，忽然就乱了起来。
今日是否要殒命于此了？
这个想法一点点在他脑海中扎根。
他抬起头，视线被慧觉禅师盘坐的身影全部占据。
此时此刻，那不腐之身上，忽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火，在一片黑夜之中，竟然让他的心底起了些许温暖之意。
细细瞧来，那光火竟是燃起于慧觉大师的肉身！
那火焰在一片摇曳中独自对抗着黑暗，竟然愈演愈烈，成了一团灼眼的光明。
慧觉禅师，成了黑暗中的指路明灯。
在他光芒的照耀下，那界限出现了。
佛与魔的界限。
慧觉禅师就站在界限之上，独自背负黑暗。
在他前方，是一片光明的佛国。
诸葛长陵静静看着佛光万丈的慧觉禅师。光芒映照在他眼中，却温暖不了他越发冰冷的眼眸。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当地狱入口被人堵住，所有的选择都会通往天堂。
慧觉禅师，就是那个背负黑暗，堵住地狱入口之人。
而诸葛长陵
站在慧觉禅师身后。
他，就是那被阻挡的黑暗。
诸葛长陵先前心底生起的暖意全部被冰冷所覆盖。
是因为他是被阻挡的黑暗，还是因为想要逃离地狱的他，却发现被人堵住了出口？
不！都不是。
而是因为他看着慧觉禅师的背影，就好像看到自己一路经过重重考验，最后站在万丈光芒之中，虔诚跪拜的身影。
先前被他忽略的，塔冢之外塔林的异样此时也出现在他脑海中。
如果塔林中没有那系统的提示音，那么他应该会被洗去一身“魔性”变得更有“佛性”吧。
如果塔冢内没有剑穗指引，让他不走寻常路，应该还会有更多的考验，让他一步步向佛的界限靠拢吧。
最后进入这个密室，就是他成佛的最后一步。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都说一念未动，有无数种可能。
可在少林寺动念，却只有一种可能。
这，到底是佛，还是魔？
诸葛长陵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慧觉禅师燃烧自身，化作光芒照耀的地方，感觉比黑暗更加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