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枪声的时候，马成功和开车的方仲勋都是一愣，随即马成功低声道：“快。”
方仲勋早已将油门踩到了底，六缸的警车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随即像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加速，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到了小树林处，只见警察已经将现场封锁了起来。
方仲勋下了车，拿出证件别在胸口，带着马成功走到封锁线前，对站在警戒线外围的军装警察道：“我是港岛总区重案组方仲勋督察，受警务处派遣，正在追踪一个重要嫌疑人。”
军装警察打量了一下方仲勋，却道：“这里是离岛区。”
方仲勋摸出电话，正准备按号码，却见一辆加长奔驰在一辆警车的带领下开了过来，奔驰车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林静下了车，走到马成功身边道：“竺小竹死了，行凶者和约翰.伊文思都被杨振川带走了。”
马成功愣了愣神，忽然转身对方仲勋道：“方督察，你现在需要抓我吗？”
方仲勋看了看马成功，又看了看林静，又越过林静的肩膀向后看去，只见黄友德从后面的警车上下来，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道：“你最好跟我回去协助调查。”
马成功对林静笑了笑，转身对着方仲勋伸出双手。
方仲勋却道：“不用了。”
说完径直转身向着警车走去。
马成功转头看了看奔驰车，对林静道：“帮我给林叔叔和江阿姨道个歉，我恐怕不能参加祭祖仪式了。”
林静神色复杂地看了马成功一眼，道：“你最好尽快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我们在清江等着你回来过年。”
马成功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转身向着警车走去。
林静咬了咬嘴唇，转身便上了车。
林世杰透过车窗看着马成功走上了警车，笑着对林静道：“他这次恐怕有点麻烦，但应该问题不大。”
林静沉着脸道：“还问题不大？港岛警方都准备拘捕他了。”
林世杰不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一头雾水，欲言又止的江明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将身体向后座上一靠，道：“小常，开车。”
方仲勋一边开着车，一边摸出烟来递给马成功，自己也摸出一支来点燃，将自己的打火机丢给马成功，道：“1960年的ZIppo，买不到的，送你了。”
马成功接过打火机，笑了笑，道：“这次你升职是免不了的。”
方仲勋嘴角翘了起来，道：“叫我送你去青山。我想，警务处，或者是保安局，肯定对你有了安排，说不定国家那边已经给你想好了办法。毕竟站在法律的角度，你的确是犯法了，但站在国家的角度，或者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来理解，你做的这些事，是帮国家，帮港岛解决了大麻烦。”
马成功转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到了青山精神病院，马成功径直被两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带到了诊疗室，然后就是各种检查，接着便被送进了一间单人病房。
午饭和晚饭都是护士送来的，还是两个牛高马大的男护士。
马成功有些奇怪，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多问，只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上交了自己的所有物品。
因为他大概猜到了港岛警方的安排。不过就是将他列为精神病人，也就是丧失行为能力者，然后免于起诉，遣返大陆。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国安部驻港公署的授意，但马成功猜测，可能这里面更多的，是保安局的意思。
要知道格罗宁根这个在保安局眼皮子底下混了几十年的情报组织一旦曝光，是对保安局、警务处侦查能力最赤裸裸地羞辱，很容易引起港岛各界对港府，特别是对保安局和警务处的质疑。
毕竟港岛是一个多元社会，小报记者又有乱写的自由，而民众最喜欢的，就是道听途说。
所以，要不是马成功实在是太心狠手辣，一次性干掉这么多人，光凭着覆灭一整个情报组织这件事，就值得港府给他颁发紫荆勋章。
可是马成功还是大意了。
半夜的时候，黄友德带着两个穿着西装，胸前别着国徽的人前来。两人自我介绍，一个是华联办的副主任李三秋，一个是国安部驻港公署的执法部部长邢方舟。
两人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客客气气地将马成功带下楼，请上了一辆奔驰保姆车。
到凌晨的时候，保姆车已经到达了石岗机场的停机坪。
站在港岛一月份那并不算凛冽的寒风中，三人目睹着一架中型民航客机，在两架战斗机护航下，降落在机场。
随即舱门打开，一个穿着行政夹克，胸前同样别着国徽的中年人走下飞机，走到马成功身边，跟他握了握手，道：“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马成功转身跟李三秋和邢方舟点了点头，跟着中年人上了飞机。到了客舱门口，中年人对马成功点了点头，转身站在舱门口。
走进客舱，马成功才发现，这是一架改装的专机，只有四个对着的座位。此时，一个穿着行政夹克，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座位上，正扭头看着舷窗外。
而这位老人，居然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位领导，也是十年前马成功秘密回京述职，接见自己的那位领导。
马成功赶紧立正，大声道：“报告杨委员，原外情总部外勤人员马成功向您报到。”
老人转过头，看了看马成功，笑道：“那么大声音干嘛？过来坐。”
马成功赶紧快步走过去，在老人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腿上，低声道：“杨委员好，您这次来港是......”
老人又笑了笑，道：“你在西方某些人的屁股底下烧了把火，我不得去灭火啊？”
马成功低下头，嗫嚅道：“给领导添麻烦了。”
老人笑了起来，指了指马成功，道：“你啊你啊！委员会专门为一个退休外勤私自干的事情开紧急讨论会，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马成功一愣，随即有些局促起来。
老人却正色道：“我已经给欧洲安全委员会和大洋彼岸的某国务卿打了电话，正告了他们，他们没有资格说，从实力的角度出发，让我们对他们在港岛安插特务组织这件事不闻不问。更没有资格，让我们对某个所谓的男爵在欧洲被刺杀的事件负责。”
马成功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低着头做洗耳恭听状。
看到马成功的样子，老人却又笑了起来，道：“我这次专门在港岛停留，是想通知你，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正式批准，同意委员会特派人员阚流水同志退役。阚流水同志在军情和国安的档案，将会作为一级机密被封存。”
马成功猛然抬起头，看向老人。
老人对他笑了笑，又说道：“感谢你为国家的付出。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马成功想了想，小声道：“领导，我想请问，委员会在特派我的时候，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的代号？”
老人收起脸上的笑容，看了他半晌，才道：“没有。”顿了顿，他又道：“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人员，但也绝不会姑息任何泄露国家机密的人。你要知道，还有很多跟你以前一样的人，此时此刻还奋战在一线，你的任何一个微小失误，都有可能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马成功赶紧直起腰，朗声说道：“我明白。请领导放心，我保证做到退役不褪色，岗位立新功，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行了行了。”
老人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看来外情总部对你的安排，是比较合适的。清江国安局那边，也会增加你的退休津贴。但是缅甸那边，你就不要再插手了。现在整个缅北都打翻了天，你再进去搅局，外情和军情那边，都不好开展工作。”
马成功立刻站起身，敬礼道：“是。”
老人笑了笑，道：“你的相关证件，在国安部驻港国安公署的同志那里，下了飞机，你就只有一个身份了，那就是普通公民马成功。”
马成功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他顿了顿，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这才又敬了个礼，道：“谢谢领导，我走了。”
说完转身下了飞机。
停机坪上，马成功和李三秋、邢方舟目送着飞机启动、滑行、起飞。
李三秋和邢方舟转头看着对着飞机举起右手，行着标准军礼的马成功，眼神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待马成功放下右手，邢方舟交给他一个小手包，道：“马成功同志，你的身份信息都在里面了，你现在可以走正常渠道回清江。”
马成功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然后又对李三秋道：“李主任，麻烦你派车送我去中环。”
在中环下了车，马成功走过一排高档写字楼，又走过一堆挂着各种招牌的名牌店铺，一直走到位于街尾的老居民街区，最后终于在一栋破破烂烂的老写字楼的一楼，一堆贴满了房屋出租和力工招聘的小广告中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招牌：省身公关公司，底下还画着一个箭头，写着一排小字：三楼三二零室。
上了三楼，穿过一堆挂着某某贸易公司、某某侦探公司、某某专治百病的私人诊所，终于在最末一间写字间门口，看到了省身公关公司的牌子。
门没有关，马成功走了进去，只见门口坐着的一个年龄不算太大，但也绝不年轻，留着大波浪长发，穿着故意显示其宽广胸怀的低胸装的女人正坐在前台低头玩儿手机。
马成功走过去敲了敲桌面，说道：“小姐，我找曹省身。”
女人赶紧放下手机，站起身，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说道：“先生，曹先生不在，请问您有预约没有？”
马成功看了看这里外最多也就一百来个平方的小写字间，忽然就笑了起来，他对女人道：“我不用预约，你打电话给他，说马成功来了。”
话音未落，里间的门便开了，曹省身走了出来，却一句话也不说，拉着马成功就往里走。
把马成功拉到里间的沙发上坐下，曹省身又回身对前台的女人道：“玫瑰，今天放假，你回去吧，把门关好。”
回过身，曹省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对马成功道：“马哥啊马哥，你知道吗？格罗宁根董事会的董事，昨天在格罗宁根机场被刺杀了，一枪爆头，啧啧啧，现在暗网上全是讨论这件事的，抓凶手的暗花已经出到三千万美金了。”
马成功笑了笑，摸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道：“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
曹省身睁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般地看着马成功。
他没有想到马成功居然这么厚颜无耻，格罗宁根在大澳全军覆没，同一天负责格罗宁根的董事会成员被刺杀，这事儿摆明了就是马成功干的，他现在却像个没事人般地说“关我什么事？”
马成功对曹省身的态度不置可否，只笑了笑，道：“帮我找一条船，我要出海。”
第二天天刚亮，马成功在北部湾的某个码头上了岸。
他沿着左侧的小路一路爬到了山顶，果然看到了一个由七八栋房子组成的小渔村。
只是这个小渔村的每栋房子都关门闭户，一路前行，马成功在每一家门口都挨个敲了门，没有人。
他透过窗户向里看去，屋里也没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一直走到靠海的最后一户人家，马成功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门口的一小块菜地里仍然长着韭菜和小葱，门口还放着那个躺椅，躺椅边的木桌也一如一个星期前一样。
走进卧室，床上也还是铺着红色的床罩，拉开床罩，床罩下铺着大红色的被子，床头还放着两个绣着鸳鸯的枕头。
马成功转身走到门口，在躺椅上躺下，摸出一支烟来，却并没有点燃，他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一言不发。
良久，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里拿出菜刀，走到门口，在门方上刻下了“马成功到此一游”几个字，又在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
丢开菜刀，他又退后几步，仔细看了看，觉得很满意，于是转身走到台阶下，站在院子里拍了个照片，然后转身出了门，向村外走去。
走到山路上的时候，马成功摸出手机，点开黄永强的微信，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然后按下语音键，说道：“永强，帮我找找你们那附近的移民村，有没有跟这个院子一样，或是很像的地方，找到了麻烦把地址发给我，谢谢！”
放下手机，他站在山路上，回头又看了看那间悬崖边的房子，忽然笑了笑，转身向山下走去，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