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大概是临近午饭时间,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人有点多,熙熙攘攘,闲聊声不绝于耳。
孟正平站在队伍中排队接热水,突然灵光一现——霍青山?……霍?……霍家!
又想起霍家的长子霍振邦,自己现在的妹夫,当年申请调配去的地方可不就是番州市嘛!
孟正平终于理清楚自己听到这个名字的当下,涌上心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哼,怪不得自家闺女在他面前拒不承认俩人的关系呢!
当即热水也不打了,拎着个空荡荡的暖壶气势汹汹地返回了病房。
一进到病房,孟正平将手上拿着的暖壶放到桌子上,暖壶底端撞击桌面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男人面容冷峻地转过身来,口吻严肃:“沈溪,你跟叔叔出来,叔叔有话要跟你说。”
沈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应了句:“诶,好。”
这一举动,却是猝不及防地敲响了孟呦呦心中的警铃,内心暗叫不妙。
胡舒兰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几步走到桌前拿起暖壶,一提起来便发现手上的暖壶是空的,继而小声嚷嚷道:“你爸也真是的,让他去接个热水,结果倒好,怎么去的怎么回来,我还等着开水给你泡奶粉呢!”
听到这话,孟呦呦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了,完蛋……还没等她开始铺垫循循善诱的怀柔政策,孟副部长已经率先品出了些端倪。
……
走廊里。
孟正平开门见山:“霍青山你知道吧?就是呦呦背着我们谈的那个对象,他是不是霍振邦的儿子?”
听到这个问题,沈溪支支吾吾地开口:“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孟叔,要不您还是直接问呦呦吧?”
“她要是肯说,我也不至于过来问你,她现在生着病,她妈凡事都叫我顺着她,可是这么大一件事能由着她胡闹吗?霍家那是什么人家?我能眼睁睁看着呦呦步我妹的后尘?”
孟正平字字恳切,语重心长:“沈溪,呦呦年纪还小,不懂事,她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得太好了,出国读书又有你照顾她,没什么社会阅历。
在很多事情上,她现在还把握不好分寸,搞不清里面弯弯绕绕的门道,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坐视不管啊!”
沈溪纠结再三,终归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嗯,霍青山是霍政委的儿子。
她们在一起具体多久我不太清楚,但起码在我过来这边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有苗头了。”
“……”
谈话结束,两人双双回到房间,一个比一个面色寻常,叫人看不出半点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爷俩只是相约出去抽了会儿烟。
孟呦呦从中挑了个防线稍薄弱点的,视线直直望向沈溪,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男人就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回避意味明显。
得!这下是彻底坐实了——队友已妥妥叛变投诚,没跑了。
然而,接下里的几天里,孟副部长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也从未在孟呦呦面前提到过霍青山这个人。
就连迂回委婉的试探都不曾有过。
表现得就像是真的只把那天在病房里见到的喂他闺女吃饭的男人,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领导。
可往往越是风平浪静,事情就越是不简单,孟呦呦直觉孟副部长铁定在憋着什么大招。
……
团长办公室。
汪团长一边脱下军帽挂在衣架上,一边说:“之前非要我批假的也是你,现在假期还没结束,怎么舍得提前回来了?”
霍青山默不作答。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这一回来就看见你等在门口,真是件稀罕事啊!”说完,便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霍青山回答得一板一眼:“队里有同志在这次与警方联合行动的缉x任务中受伤住院了。”
没指名道姓,但汪团长再清楚不过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点了点头,配合他一本正经道:“这件事我知道,我这次出发去军区总部开会之前收到了小李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孟呦呦同志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霍青山义正言辞:“报告团长,孟呦呦同志现在确实已经转入普通病房。
但是作为六二四的一员,我认为您作为我们的团长应该代表部队,对从中央远道而来的翻译人才予以适当的人文关怀。”
好小子,自己不留在医院里照顾女朋友,大老远跑回队里,等在他门口“守株待兔”就为了请他去医院送关怀?
况且这语气、这态度也不像是“请”呀!到底谁才是领导?反过头来教上他做事了?
汪团长一时半会儿没摸清这小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决定先退一步,打算跟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答应了下来:“那就下午吧。”
最后,霍青山成功冠冕堂皇地拉上了汪团长一起来到医院慰问下属。
……
汪团长一直到了医院病房,和孟正平面对面坐下来聊天,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霍青山拿来当挡箭牌了。
孟正平全程没搭理过霍青山半句话,甚至没拿正眼瞧过他。
当然这小子也傲,没有一丝想要恭维讨好未来老丈人的意思。
孟正平只一味感谢汪团长这段时间以来对他们家呦呦的照顾,说呦呦工作经验不足,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汪团长连连表示,孟呦呦同志的工作表现一直很优异,专业能力突出,学习新事物的能力也很强,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几轮意义不大的场面话来来回回交流下来,汪团长算是看明白了,对面这孟副部长可不就是故意忽视霍青山嘛!
虽说平日里他看着那混小子也是哪哪儿都不得劲,有时候人犟起来,他恨不得直接上去踹两脚。
可一旦真见着自己的得意下属不受未来老丈人待见,心里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自己骂归骂,但搁外面哪能这样被人轻视?
几秒钟的短暂思考过后,汪团长将话题自然地牵引到霍青山身上:“去年十月份我们六二四举行的野外生存训练考核,小孟和霍营长分在了一个队伍。
霍营长在我们六二四是数一数二的杰出军官,无论是指挥管理能力,还是单兵作战技能,全都十分出色,拿过不少嘉奖表彰。
他们两个人在考核中配合得很好,给所属队伍做出了突出贡献,最终圆满完成了考核。
而且啊,小孟在这一次考核中拿到了‘个人突出贡献奖’,这还是我们部队第一次有文职同志拿这个奖呢,也算是开创了先例。”
听到这里,孟正平做做样子似的,总算抬眸看了一眼站在汪团长身后,视线正黏在自家闺女身上的男人。
两人眉来眼去,如胶似漆,看得孟正平心里更不舒服了,但还是先客套了几句:“早就听说边防部队条件艰苦,最是磨练战士的技能和素养,正所谓能人辈出,小女能有幸来到这样的环境下历练一段时间是她的福气!”
才又道:“这不快到饭点了,汪团长特意来医院看望小女,我这心里实在是感动,要不现在移步食堂,孟某请二位吃个便饭再回去?”
得!一通“自卖自夸”下来,成功激起老丈人的逆反心理,人不仅不打算领情,干脆直接下达逐客令了。
虽说两人并不归属在同一个体系下,但对方毕竟比自己职位要高,汪团长不好推辞,只得顺势而为:“别说,我正好也饿了,那就有劳孟副部长破费了。”
“应该的。”
就这样,霍青山再一次被孟副部长驱逐出孟呦呦的视线范围之内。
……
傍晚的医院食堂,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
汪团长瞥了一眼身旁那不争气的下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活像个不受宠的小媳妇儿,正一言不发地闷头吃着饭。
平时早就三五分钟解决完的一份饭菜,今儿个倒好,十分钟过去了,才只吃了不到一半。
汪团长看不下去,觉得实在窝囊,决心再帮他一把,放下筷子,突然开口命令道:“霍青山,快点吃完,去外面帮我买包烟回来。”
一听这话,霍青像是一瞬间连接上了某个动力泵,只几秒的光景就把餐盘里剩下的饭菜全都扒拉干净,留下一句:“我现在就去”,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汪团长看着人越跑越远的背影,感慨般摇了摇头。
转过头来,汪团长继续慢悠悠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饭菜来,拿出了一种喝酒配花生米的架势,悠哉悠哉,分明只是在食堂窗口打的最简单的一顿便餐,分明桌子上一滴酒都没有。
孟正平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暗地里在耍什么小把戏,但碍于礼仪情面,他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总不能自己提出要请别人吃饭,没等对方吃完,就提出要先离席吧。
只能纵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掩耳盗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