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禄存这话,朱怀弼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
贸然驰援?杯水车薪?从长计议?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朱怀弼的枣红马猛地前踏半步,铁蹄重重砸在沙地上,溅起的沙砾扑了裴禄存一脸。
“裴禄存啊裴禄存,我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你龟缩玉门关就算了,如今安西就在眼前,你竟想往后缩?”
而裴禄存皱着眉往后勒马,避开扑面而来的沙尘:“朱世子,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我没说要撤,但五万敌军连营三十里,我们一万人冲上去,不过是白白送死!玉门关的精锐不能折在这儿,否则河西走廊……”
“少拿玉门关说事!”
朱怀弼怒目圆睁:“你若怕死,尽管带着你的人回去!到时候皇上诛你个九族十族,我看你怎么办!你不去,我们去!”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佩剑。
身后跟随的卢国公府私兵们轰然响应,纷纷握紧兵器。
一时间,剑拔弩张。
朱怀弼从京中带来的一千部曲,乃是朱知节的老部下。
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此刻发起威来,煞气冲天。
而玉门关的一万精兵,自然也都不甘示弱。
裴禄存麾下偏将拍马向前,横刀拦在朱怀弼的部曲身前:“朱世子莫要血口喷人!我等守在玉门关数年,哪一日不是枕戈待旦?你少拿你在京城里的威风压人,我们不吃你这套!”
“再说了,裴都尉哪一个字说要撤?只是说要从长计议,你耳朵里塞驴毛了听不见?”
偏将说完,朱怀弼气的脸都白了。
是。
你是没明着说撤。
但那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啊!
大家都是武将,你扣个毛的字眼?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啊你!
“你他……”
朱怀弼还未来得及剑指对方亲马,就听执失雅轻柔道:“二位,且听我一言?”
一路上,执失雅把自己的存在感降的很低。
无他,只因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作为李北玄的妻子,她从安西奔赴玉门关搬救兵,虽然是为了安西、为了武朝边疆,却难免会因身份,遭人非议。
军中本就忌讳将领因私废公,若让人觉得,她是动用朝廷兵力救丈夫,不仅会动摇军心,更可能引发玉门关将士的抵触。
毕竟这些人守土有责,却不是为了某个官员的家事卖命。
所以一路上,执失雅能不露面就不露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此刻见双方剑拔弩张,执失雅也知道,若不及时制止,他们未战便要先乱了阵脚。
她握紧缰绳,深吸一口气后,朗声道:“朱世子、裴将军,此刻争执无益。”
言罢,执失雅转头,望向裴禄存麾下的偏将:“诸位戍守玉门关,功绩有目共睹,无人敢质疑各位的忠心。但安西若破,玉门关也将独木难支,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各位比我更清楚。”
偏将听她先肯定己方功绩,神色稍缓。
却仍梗着脖子道:“郡主,我们不是不愿救,只是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冒险。”
一万去打五万,这就是去送死!
“我懂。”
执失雅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将士,沉声道:“裴将军说的没错,以一万抵五万,强攻确实是下下策,但眼下安西危机,再从长计议怕是为时晚矣。”
“而据探马回报,西域联军看似连营三十里,但龟兹、焉耆两部刚经历内乱,军心不稳,波斯督军虽掌控大局,却需分兵压制各方。我们若能找准薄弱处突袭,未必没有胜算。”
朱怀弼闻言眼睛一亮,刚要开口。
执失雅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当然,裴将军担忧玉门关精锐折损,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可以先定下底线,若半个时辰内想不出稳妥之计,或者突袭途中局势不利,便即刻撤军。”
她看向裴禄存,“裴将军,玉门关是河西走廊的咽喉,陛下将它托付给你,自然也信得过你的判断。但安西若失,玉门关迟早成为孤城,到那时再想守住,难上加难。”
裴禄存摩挲着腰间鱼符,沉默不语。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多年戍边,养成了谨慎的性子。
不愿拿兄弟们的性命冒险。
闻言,依旧没有说话。
而执失雅权当他是默认,顿了几息之后道:“半个时辰,我们三人共同商议破敌之策。”
随后,执失雅环视众人,“若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就按新计策行事,若没有,朱世子与我各率五百精锐,做先锋试探敌军防线,裴将军率主力在后方接应,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闻言,朱怀弼皱着眉道:“你和我去当先锋?不行!太危险了!”
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有裴禄存接应,当个先锋也没什么。
但执失雅……
他倒不愿说什么女流之辈,毕竟执失雅之前能在玉门关劫持住裴禄存,也算有勇有谋之辈。
但到底是年纪小。
刀剑无眼,万一出个什么事,他怎么跟执失烈交代,怎么跟李北玄交代?
“我一个人去!”
朱怀弼冷声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而执失雅也没在这个地方跟他呛声,只是微微点头,看向裴禄存:“裴都尉,意下如何?”
裴禄存看着执失雅眼中的决然,又想起她是执失烈的女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罢了,就看看她想干什么!
沉默片刻后,裴禄存沉声道:“好,就按郡主说的办。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
言罢,他转头对麾下偏将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让弟兄们吃点东西,检查兵器。”又看向朱怀弼,“朱世子,你的人也抓紧时间准备。”
朱怀弼哼了一声,收起佩剑:“早该如此!”
却也转头吩咐部下整理装备。
三人行至一处背风的土丘下,裴禄存率先开口:“郡主有话,便直说吧。”
而执失雅无奈一笑,冲朱怀弼道:“朱大哥,可否……”
“你们聊,你们聊。”
朱怀弼哈哈一笑,错开几步,背着手仰头望天。
而执失雅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冲裴禄存道:“裴三叔,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