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岳西南,北风卷着碎雪割过山坳,枯枝在冰棱间簌簌发抖。青石板路上积着薄霜,却冻不住糖瓜摊腾起的白汽。穿红袄的阿婆踩着嘎吱作响的棉乌拉鞋,手里铜铞子叮当作响,撞碎了晨雾里的清冷。
朱漆剥落的木门后,陈皮腊肉在竹匾上流油。穿堂风掠过雕花窗棂,惊起案几上正在晾干的春联。巷口的鞭炮铺子支起油布篷,硫磺气息混着炮仗的脆响,把灰蒙蒙的天色都染得通透。
孩子们揣着冻红的鼻子,在墙根下垒雪人。胡萝卜鼻头的雪怪歪戴着棉帽,纽扣眼睛里倒映着谁家窗棂渗出的黄光。碾米房的石磨转得飞快,糯米粉如雪般簌簌落下,老磨眼里的冰碴子都化作碎玉。
炊烟裹着酒香在黛瓦间游走,冻梨在搪瓷盆里冒着白汽。穿军大衣的老邮差挎着绿挎包,车篮里摞着印着\"新年快乐\"的明信片。
众人围坐在炭火旁,喝着热气腾腾的茶。阿丽的三爷爷率先开口:“晓臻这孩子一表人才,和阿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大老远赶来送日子,咱们就好好把婚事定下来。” 贾茂林笑着回应:“是啊,孩子们感情好,咱们做长辈的也高兴。说到婚事,我想着听听这边的习俗,看看都有哪些讲究。”
这时,土根推了推眼镜,说道:“三爷爷,我听说现在结婚费用可不低。您在这村里待了大半辈子,肯定对这方面了解得透彻。能不能给我们讲讲,现在结一场婚大概得花多少钱?” 三爷爷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结婚费用啊,门道可多了去了。我给你们说,现在男方承担的费用居多,大体能分为四类。”
三爷爷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粉笔,在墙上画了几个分类。“第一类,是置办新家庭生活用品的花费,像家具、床具、被褥、服饰、电器、炊具等等,这部分大概占全部婚事费用的 20%。” 土根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还不时地提问:“三爷爷,现在大家一般都买什么牌子的电器啊?” 三爷爷思索了一下,说:“条件好点的,会买长虹的电视、海尔的冰箱;条件差点的,也会选些本地牌子,能省点钱。”
“第二类,就是建房的费用。” 三爷爷接着说,“按咱们这儿的习俗,父母得给结婚的儿子建 3 间房屋。这可是最大的一笔开销,差不多占婚事费用的一半呢。” 贾晓臻听到这儿,忍不住插了话:“三爷爷,我和阿丽商量好了,我们打算在城里租房住,暂时不建房,这样能省不少钱。” 阿丽在一旁红着脸点了点头。
阿丽的父亲听了,笑着说:“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这样也挺好。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在城里安家了。”
三爷爷笑了笑,继续道:“第三类是婚礼费用,像置办酒席、招待客人的花费,大概占 15%。第四类是‘见面礼’‘换帖礼’之类的聘金,这部分钱又大多用在置办新家庭生活用品上,也占 15% 左右。”
王世坨好奇地问道:“三爷爷,这‘见面礼’和‘换帖礼’一般得给多少啊?” 三爷爷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说:“这可不一样,得看家庭情况。我给你们讲几个村里的例子,你们就清楚了。”
三爷爷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1996 年春节前,咱这村有 3 户人家结婚。第一个新郎叫马中昆,23 岁,初中毕业,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农闲时出去打工,一天能挣 10 来块钱。新娘家在郭君寨村。他们 4 年前订的婚,96 年 2 月 5 号办的婚礼。这场婚事总花费
元,其中‘见面礼’900 元,包括 800 块现金和一块价值 100 元的手表,换帖、登记花了 2500 元,春节‘走新亲戚’花了 600 元,盖房花了约
元,举办婚礼花了 2280 元。”
土根一边记录,一边分析:“三爷爷,从这个例子看,建房确实是最大的开销。而且他们家庭收入不高,婚礼规模相对较小,花费也不算多。” 三爷爷点点头,说:“对喽,他们家在村里地位不高,亲戚朋友也不多,所以收礼也少。”
“第二个新郎叫邵鹏,也是 23 岁,初中毕业,务农。新娘家在府里庄村。他们 5 年前订的婚,96 年 2 月 6 号办的婚礼。从订婚到结婚一共花了
元。‘见面礼’1000 元,换帖、登记 3000 元,建房
元,‘走新亲戚’500 元,购置家具和电器花了 6680 元,举办婚礼花了 5800 元。” 三爷爷说道。
贾晓臻忍不住感慨:“这比第一家花得可多不少呢。” 阿丽的母亲在一旁插话:“Sb 家他爹在村里是干部,人脉广,婚礼办得风光,收礼也多。” 三爷爷接着说:“没错,送礼的人里,他爹的熟人、朋友以及村民占了多半,还有一部分外村人。”
“第三家新郎叫 邵丁坤,25 岁,中等师范学校毕业,是中学教师。新娘也是教师,两人自由恋爱,95 年订婚,96 年 2 月 10 号办的婚礼。这场婚事总费用 8550 元,定亲花了 1000 元,置办家具花了 3900 元,举办婚礼花了 2650 元。他们用自己的工资储蓄了 6500 元,其余是父母出的。” 三爷爷说完,土根分析道:“他们文化程度高,没建房,婚礼规模不大,消费也少,更接近城里人。”
贾茂林听了,感慨道:“看来这婚事支出和家庭经济条件、在村里的影响力都有关系。” 三爷爷赞同道:“确实,家庭经济条件越好,支出越大;在村落社区里影响力越大,婚礼规模就越大,花费也就越多。”
说到婚礼,阿丽的三爷爷又详细介绍了婚宴的情况:“与婚礼有关的宴会有 4 个。第一个是婚礼主宴,这是最重要的宴会,一般在婚礼当天中午举行。招待的客人多,规模大,少则十几桌,多则六七十桌。每桌上 10 到 14 道菜、1 个汤、4 种甜食,这宴会办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主办人的声誉。”
土根问道:“三爷爷,这婚礼主宴得花不少钱吧?” 三爷爷点点头,说:“那可不,菜的样式、量,还有有没有贵重菜肴,都有讲究。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主要看有没有肉、‘甜碗’,主食是不是全白面馒头;90 年代就看有没有鱼、海参,酒和香烟的牌子,有没有给女宾准备红葡萄酒,糖果够不够。”
“第二个是闹洞房酒席,是给新郎好友准备的,比较简单,主要是为了闹洞房。” 三爷爷继续说,“第三个是招待女方亲眷的酒席,结婚第 3 天,新娘的父亲、哥哥等人来新郎家,这宴席得最丰盛,酒和菜都得是最好的,有时多达 40 道菜。邀请村里能喝酒、能劝酒的人作陪,要是能把客人灌醉,那才显得主人热情。”
阿丽听了,笑着说:“这也太夸张了吧,把人灌醉多不好。” 阿丽的三爷爷笑着解释:“这是咱们这儿的习俗,大家都这么办。还有最后一个是请媒人,在婚礼后一周或半个月内举行。媒人促成了婚事,男方家得好好招待表示感谢,这宴席的隆重程度仅次于招待女方亲眷的宴席,席上一定要有鲤鱼。”
王世坨好奇地问:“三爷爷,这婚宴的花费在结婚费用里占比大吗?” 三爷爷说:“占相当大的比重呢。婚宴可是新郎家的‘面子’,人们对婚宴可重视了,经常会把同时结婚的几户人家的宴席作比较,‘桌道’好不好,直接影响大家对这家人的评价。”
贾晓臻和阿丽对视一眼,阿丽说:“我们不想搞那么铺张,婚礼简单点就行。” 贾晓臻也附和道:“对,我们更注重以后的生活,不想在婚礼上浪费太多钱。” 阿丽的父母听了,欣慰地笑了:“孩子们懂事,这样挺好。”
三爷爷看着两人,笑着说:“你们俩想法好。现在村里很多人因为结婚费用高,负担很重。1994 年,豫东地区某县人均收入才 967 元,可结一场婚,一个四口之家得节衣缩食好几年,有的甚至还得举债。”
“像咱这村的项 宗仁,1994 年冬儿子结婚,贷款 3000 元,到 1996 年 1 月还没还清。还有 马中昆,三儿子 1994 年春节结婚,贷款 1900 元,后来他大儿子和二儿子替他还了贷款。” 三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
土根皱着眉头说:“这结婚消费太不合理了,很多都是由习惯支配的被动消费,造成了很大的浪费。” 阿丽的三爷爷叹了口气:“是啊,在咱们这村落社会,人情关系网复杂,很多事都得按习惯来,不然会被人指责。送‘见面礼’、办婚宴、置办家具,都是固定的程序。”
贾茂林说:“不过,随礼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支付婚礼费用的压力吧?” 三爷爷点点头:“随礼是按大体等价的原则进行的,有互助性质。举办婚礼又叫‘捞礼’,就是把过去给人家随的礼收回来。但从长远看,人们的随礼负担一点也没减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在温馨的氛围中,大家对两个年轻人的未来充满了期待,这场冬日里的婚事之谈,也为贾晓臻和阿丽的婚姻拉开了美好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