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寒月咬着牙连连摇头,“不,不,高岑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想害他?!不是的,不是的!”
她的表情渐渐变得癫狂,口中一直重复着: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可在她的眼中,好似每个人都在目露谴责地看着她。
妃嫔是这样,皇子皇女们是这样,大臣们也是这样!
就连高岑也一直用愤怒的目光看向她,质问道:
“娘亲,你为何要杀我?为何要害我?你不是说要带我离开父亲,去京城吗?”
“不是的!”东平寒月痛苦地抱着头喊道,“我没有要害你,我怎么可能害你?!”
她一下举着手中的拂尘指向众人,大声喝道:
“你们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该死,都该死!”
说完,她手中的拂尘如同长出了千丝万缕,那条条细长的白丝线不断向着众人延伸而去,很快便将每个人的身躯一层层捆绑起来!
被捆绑的人连眼睛都蒙了个严实,他们看不见周围的情景,只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有什么正在撕裂,想要从他们的头顶挣扎而出!
而高空之中原本已经停下的千万个魂魄,又开始快速朝博阳宫而来,只片刻时间就越过了博阳宫的宫墙。
就在宫内众人以为自己下一刻便要身魂分离之时,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似从天边而来,如天山之清泉,又如庙宇之钟声。
女子的声音不断传入他们的耳中,从一开始的模糊,到渐渐清晰,好似响在了耳边。
她似乎在诵读一首异族的诗,声音清冷淡然,让众人体内的魂魄得到了安抚,慢慢冷静下来。
随后,他们的耳边不只响起女子一人的吟诵声,越来越多的声音同那女子一起,声音逐渐磅礴大气!
众人身上的束缚渐渐松开,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看向周围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们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
只见南荣婳站定于殿外的空地中央,她的神情无悲无喜,身上素色衣裙的裙摆缓缓飘动,她吟诵的速度缓慢,嘴唇一张一合。
她手中的灯笼早已升到了半空中,而灯笼周围,竟有上百个魂魄在与南荣婳同时吟诵!
他们身穿异族的服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站在最前方的十二个人的衣着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神色肃穆,目光定定看着地上的东平寒月。
寝殿门外的沈临鹤几人也被这场景震撼得心中震颤,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方才这些异族人的魂魄是从南荣婳的灯笼中飘出来的。
这些人,是南荣族人!
沈临鹤低声道:
“看来最前方那十二个人便是十二长老了。”
当年他们为了完成鬼节的祭祀仪式,以肉身抵挡朝廷士兵的刀剑,以最纯粹的忠心守护鬼神酆都大帝!
他们与其余南荣族人一起,魂魄在灯笼中等了十二年,便是为了能亲手报了灭族之仇!
报了这仇,族人魂魄的仇怨才能化解,他们才得以入轮回得新生!
而除了南荣族人,灯笼中还有许许多多的魂魄不断向外飘出。
他们中有身穿铠甲的将士,有眉眼深邃的外邦商人,有寻常的大庆国百姓。
而越过博阳宫宫墙的众多生魂死魂,竟也慢慢融入到这些魂魄中去。
一时间,皇宫上空,密密麻麻布满了魂魄!
东平寒月抬头看着这些魂魄,愣怔了许久,而后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么多的魂力,难道是天要助我?!”
她一脸兴奋,看向站在南荣婳身前不远处的高岑喊道:
“儿啊,你快,快去沈临鹤的身体里头,我帮你把他的魂魄赶走,这样你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我们母子二人,又能团圆了!
从此之后,你就是天下的王,这天下尽在我们的手中!
如何啊我的儿,我绸缪了这么多年,为你铺好了人间帝王之路!你是不是很欢喜?”
而高岑只蹙着眉,神情失望地看向她。
“娘,”他哑着声音说道,“我不欢喜。你觉得做这些是为我好吗?这些是我想要的吗?”
高岑轻轻摇了摇头,“不,这些只是你想要的。”
他看着自己母亲渐渐呆愣的神情,轻叹了口气道: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娘亲在我身边。
我想要的,是当年娘亲逃离父亲时,把我也带上。
娘亲走后,父亲变本加厉,把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到我的身上。
他疯了似的打我的时候,我多希望娘亲能来将我带走。
所以,时隔许久收到娘亲信件的时候,我多么高兴。
为朝廷军队带路到南荣族地的时候,我多么高兴。
我觉得仪式结束之后,我便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寻母亲。
可我没想到,南荣族人拼了命完成了那仪式,可我心中的仪式,却再也结束不了了。”
高岑的双足离了地,他的魂魄慢慢向空中升去。
东平寒月见状眸中满是惊恐,她跌跌撞撞地向高岑的方向跑去,口中喊道:
“不要,儿啊,不要离开娘亲!不要…”
高岑眸色哀痛,“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你的内心愧疚于我的死吧,所以你才想方设法要把我复活,可把我复活却又是为了实现你的野心。娘亲,你到底…爱我吗?”
高岑的魂魄已升至半空之中,东平寒月跑得太急,一下摔倒在地上。
她的手向高岑伸着,似乎想要再牵一牵儿子的手,可却是再不能了…
眼泪终于潸然而出,东平寒月声音哽咽道:
“哪个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啊…是娘错了,娘当时不该抛下你,我…我原想在京中站稳脚跟就回去接你的,可是…可是…”
可是,她忘了。
或者说,她觉得可以再等等。
东平一族的女子出嫁前以父兄为尊,出嫁后,丈夫就是女子的天。
而她的天不光不能为她挡风遮雨,还会在吃了亏生了气之后,拿她出气。
可她自成了大庆国国师,便再不是族人拿来与南荣一族做对比的棋子,也不是那个只能屈从于无能丈夫的女子!
那时的她一头扎进京城的繁华里,朝堂的权力中。
她看着大臣们向她低头,百姓们朝她叩首,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要以她马首是瞻。
她沉溺其中,却是…将自己的儿子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