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想多管闲事,实在是那个女声听着有些耳熟。
韶惊鹊踮着脚回头张望,果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丁玲!
眼看着丁玲瘦小的身躯背着一个大行李包,跟着一个穿着条纹衫的男人就往小巷子里走,韶惊鹊急得大喊出声:
“丁玲——”
虽然火车站外人声嘈杂,可声音有穿透力是歌唱演员的强项,她一开口,人群中隔了几米远的丁玲就一脸疑惑地回了头,显然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韶惊鹊连忙朝她挥手,丁玲定睛一看,立马喜出望外,跳起来冲她挥手道:
“惊鹊姐!惊鹊姐!”
韶惊鹊朝她的方向挤过去,丁玲也想向她靠拢,却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抓住:
“你要干什么去呀?抓紧时间和大家汇合,就一起出发去湛城了,不要让介么多人等你一个喔!”
丁玲指着不远处的韶惊鹊,转头赔笑道:
“老板,我遇到一个熟人,说两句就走,很快!”
那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登时大放精光——
和眼前这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女人一比,丁玲最多只能算个邻家小妹,这个漂亮女人才称得上是人间极品!
他兴奋地暗戳戳搓手,要是能把这女人一起搞到湛城去,那不等于挖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发大财的聚宝盆?!
像她这种货色根本不愁没生意,只怕每天接客忙都忙不过来,那价格也不是丁玲这种普通货色能比的。
“条纹衫”越想越美,看着韶惊鹊就像看到了行走的大团结,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
“不急,不急,你们聊,火车站介么多人都能遇到,就系有缘嘛!”
要是能聊到跟他们一起去湛城“打工”,那就更好了!
眼下各行各业的工作机会几乎都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等到家里年轻人读完书,到了该上班的年纪,父母辈的就退下来把自己的岗位让给孩子。
可这时候国家还没搞计划生育,家家户户孩子都多,夫妻俩最多也就能腾出两个工作岗位,家里其他孩子的工作出路就成了问题。
有胆子大、脑筋灵活的人听说沿海城市机会多,早早就跑去沿海挣到了钱。
更多的人则是在前人探路的基础上,踏上了去沿海打工的道路,陆续也有了许多招工的人来到内地,为了方便,往往就聚集在火车站附近招工。
可沿海城市远在千里之外,不只是远离故土让人感到不安,更是要面临各种人性的考验。
来内地招工的人里鱼龙混杂,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千里迢迢到了沿海,干的就一定是招工时谈好的工作,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也全看老板的人品。
不过这都不是最坏的情况,如今最坏的情况之一就是诱骗良家妇女“下海”——
通过花言巧语把人骗到沿海后,才告诉她们要干“伺候”人的活儿,一旦不从,先饿个三天三夜都是轻的。
如果饿完还是不从,下一步就是动武,除了脸,浑身上下到处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还不给人上药,就让人这么生疼着呼天喊地。
若是遇上那种宁死不从的硬骨头,便从精神上摧毁她,直接把人强要了,或者注射令人上瘾的东西......
各种龌龊手段超出常人想象,最终目的就是让人沦陷成为他们赚钱的工具,彻底失去做人的尊严和自由。
韶惊鹊察觉到“条纹衫”打量她的目光,顿时皱起了眉头。
刚才听着两人的对话就觉得不对劲,那流里流气的口吻再配合上这男人流里流气的打扮,在韶惊鹊看来简直就是红色危险警告,也只有像丁玲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毫无察觉。
“丁玲,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你爸怎么样了?”
听韶惊鹊问起她爸,丁玲笑得有些勉强:
“谢谢惊鹊姐关心,我爸刚做完手术,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住院恢复。”
韶惊鹊仔细端详着丁玲的表情,见她眉宇间似乎有些忧愁,又开口问道:
“那你不在医院陪着你爸,这是又要上哪儿呢?”
丁玲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难掩疲态:
“惊鹊姐,我爸这次做手术,把我找亲戚朋友借来的钱都用完了,现在住院还欠着医院住院费,我听人说沿海工作机会多,工资高,就想去试试。”
韶惊鹊点了点头,丁玲的想法没问题,无论是想挣钱给父亲治病也好,还是想改善生活也好,都没毛病。
可她找的这份工作看上去却不太靠谱,哪家正经单位会派一个看着就不正经的人来招工呢?
“那你这是找了个什么工作,在什么地方?”
提起刚找到的新工作,丁玲眼睛里一下有了光,有些兴奋地说道:
“惊鹊姐,我这次运气好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今天第一天刚来,就遇到了湛城纺织厂招女工,待遇开的是三十块钱一个月,还包吃包住!”
“我去湛城干半年就能把亲戚朋友的钱还上,多的钱还能给我爸寄回来。”
湛城纺织厂?
叫这种名字的一般都是国营单位,怎么可能跨省到千里之外的商都市来招人?
韶惊鹊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丁玲听了却是一脸茫然,显然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她对国营单位的用工形式没有任何了解,在韶惊鹊提出疑问之前,她根本察觉不到有任何问题。
“唔系啦,是湛城的纺织厂,不是湛城纺织厂啦!”
那男人见状神色一变,立马抢话道:
“我们湛城和你们内地不同啦,很多私营企业的,纺织厂也不止一家,我们这个纺织厂也是私营老板,不过你放心啦,工资一毛钱都不会少给你算!”
丁玲懵懵懂懂地点头,这个情况她倒是听挣到大钱回村里炫耀的虎子哥说过,沿海城市有很多私人大老板,一些大厂招的工人比她们一村的人都多。
可韶惊鹊还是觉得有问题,她问丁玲:
“纺织厂一般都只招熟手,你会干纺织厂的活吗?”
丁玲摇了摇头,开口答道:
“我给老板说了,我没干过纺织厂的活,但老板说可以教,只要肯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