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妃嫔们离得近,魏福音顺着太后的手望下去,便看到她们脸上浮现的红霞。
“母后说的是,儿臣瞧着皇嫂们个个生的沉鱼落雁,真是我大成的福气。”
这次没轮到常采薇说话,对面的华梦芝先她一步。
“公主说哪里的话,臣妾方才瞧见公主进来的那一刻,眼睛都不敢挪开,还以为见着了天仙……”
“公主貌美,从前臣妾待字闺中时便有所耳闻,今日得见真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让臣妾自惭形秽。”
太后笑起来,“瞧瞧,这便是长兴侯家的女儿,长了这样一张巧嘴,难怪你父亲将你宝贝的不行,就连哀家看着也欢喜!”
常贵妃面色变了变,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对面一眼。
华德妃恍若未觉,眼珠子一转,突然看向她旁边的座位。
那是一直低头不语的薛馨儿,她虽贵为淑妃,却似乎对争夺关注没有什么兴趣,入宫以来说的话也是最少的。
德妃笑道,“咱们这些后宫姐妹里,若真要比一比,也就只有薛淑妃妹妹的容貌称得上艳冠群芳……这样说来,薛妹妹长得倒与公主有几分相似,尤其举手投足间,一股出尘脱俗之气,是难得的冷美人儿呢。”
常贵妃眸色一凝,搁下茶杯,不动声色地转头打量自己身边的女人。
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瞧她那狐媚子样,还敢学公主穿得这样素雅?真是东施效颦!
常贵妃不屑地转头,不再看她。
薛淑妃被冷不丁点到,不自在地接受后宫妃嫔和太后公主投来的目光,坐在椅子里觉得芒刺在背,更加不敢说话。
她偷偷观察,似乎只有长公主的目光是不带敌意的,虽然谈不上友善,但却干净纯粹,只是打量,没有恶意。
太后却冷冷睨着她,似乎并不太喜欢她。
魏福音没有掺和这些妃嫔们的暗流涌动。
她没兴趣管这些,所以坐下后就只管喝茶吃果子,太后有心膈应她,看她这副模样,倒觉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越到后面越没意思,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即便一人一句,也闹得太后头疼。
妃嫔们感觉都快将肚子里的吉利话掏空了,太后终于气闷地摆手。
“行了,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妃嫔们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行礼告退。
太后却补了一句,“淑妃留下,再陪哀家说会儿话。”
太后这是连公主都没留,只留了淑妃。
常贵妃气得暗暗咬牙,抬眸看到对面华德妃的眸中也闪过一抹嫉色时,她才终于平衡了。
蠢女人!活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才她阴阳怪气夸淑妃漂亮,说不定正好让太后多留意了几分,因此才会对淑妃更有印象。
常贵妃这样想着,又匆忙去追魏福音的背影。
太后和长公主,总要巴结一个。
听说长公主深居简出,在这皇宫里一向低调,性子也够冷,是个难巴结的。
但听太后说圣上与公主兄妹情深,只要她同公主走得近,不怕圣上注意不到她。
常贵妃快步追上去,挽上魏福音的手臂。
“长公主,臣妾宫里备了好茶,不如到臣妾宫里坐一坐?”
身后传来另外一道声音,“长公主,臣妾听说您与从前靖忠侯府的嫡女宋清柔交好,宋小姐如今觅得良人,去了东离,想必公主少了玩伴,一定很寂寞吧?”
女人上前,挽上她另一只胳膊。
“臣妾母家如今也封了侯爵,臣妾也是家中嫡女,不知可否能得公主青眼,也同公主结为姐妹,在这宫中做个伴儿?”
常贵妃目露凶光,牙齿都快咬碎了。
又是这个华德妃!
她不跟她对着干会死是不是?!
魏福音却从两人胳膊中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仍旧是不带情绪的疏离微笑。
“谢两位皇嫂盛情相邀,只是福音今日不得闲,恕难相陪。”
两人一愣,看起来还有些不甘心,只道她是客气,还想继续劝几句。
她们俩贵为三夫人,自然敢直接上手挽魏福音的胳膊,其余那些不敢上手的妃嫔,其实心里也各怀巴结拉拢公主的心思。
已然被淑妃占了先机,她们怎么会不急?
所以一时间,寿康宫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二十多个妃嫔没有几个是愿意走的,都在等着看公主究竟要去哪位娘娘的宫里,她们也好找个借口跟过去……
流萤突然冷着脸挤到魏福音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还请娘娘们早些散了吧,眼下堵在这寿康宫外,若是太后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众人神色一紧,停下七嘴八舌。
雪融笑着跟上来,“宫里日子还长,各位娘娘将来有的是机会同咱们公主一处作伴,不急于这一时。”
常贵妃和华德妃脸色都不算好看,心里琢磨着,她们都这样热情了,这公主怎么如此油盐不进,让她们下不来台?
又见两个异域模样的侍女一左一右挤开她们,将魏福音护得像宝贝似的。
力气还怪大的。
两个妃子再看一眼自己身后跟的丫头,一个个胆小怕事,细细瘦瘦,畏畏缩缩,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魏福音在小蝶和小蜓的强势开路下,终于坐上了自己的轿辇。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探出头,朝众人开口。
“还有十日便是躲春筵,不知皇嫂们可都准备好了要向圣上进献才艺?这是新朝以来第一个重要的皇家宴会,嫂嫂们不如趁眼下得空儿,早些回宫中预备起来。”
众人如梦初醒,再次看向魏福音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谢谢长公主提醒!臣妾们这就回宫准备!”
魏福音没想到这些女人这么好打发,只片刻功夫,原本乌泱泱的宫门口连人影儿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
寿康宫里。
薛馨儿手中握着沉甸甸的抄经笔,手腕隐隐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支抄经笔的笔杆由纯金打造,拿在手里重若千钧。
抄的又是蝇头小字,有嬷嬷在一旁监督指点着,笔画稍稍大了一点,就能听见一声不耐烦的轻“啧”。
似乎在抱怨她,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太后倚在罗汉床里闭目养神,偶尔听到嬷嬷“啧”的时候,会半抬眼皮,问一句,“怎么?又写错了?”
“回禀太后,不是错了,是淑妃娘娘的字实在不好看,笔画歪斜,没写在框内。”
薛馨儿的两颊一阵烫热,几乎要往地缝里钻。
如果不是这支笔,她是能写好字的……
她父亲从小教她习字,严格鞭策她的书法,她还喜欢照着东离裴氏的字帖练习,各种各样的字体字样都是信手拈来。
可是太后今日分明是有意刁难,她捏着这支笔,哪里是在抄经,分明是在受刑。
太后果然没有方才面见后妃的温和慈爱,眼里全是冷意。
“罢了,字不好也不算什么错处,就这么抄吧,哀家眯一会儿,抄完了再递上来给哀家看。”
薛馨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讷讷地应了声“是”。
宫里点的熏香是幽沉的檀香,很快,她觉得眼皮开始打架,手上的抄经笔也越来越重,随时要掉落下来。
嬷嬷咳了一声,目露警告之色。
薛馨儿不得不重新提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埋头抄经。
直到手腕几乎丧失知觉,带动着笔都在颤抖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声音——
“圣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