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雾城灯火通明，因为是圣诞节的原因，街道上的年轻人还是很多。
夏知凡独自走在街道上，即使刚刚有些清醒，也因为在厕所待了一段时间后大脑又开始混乱了。
刺骨的寒风吹到他的脸上和脖子里，很疼，手也很凉。
他趁着意识尚还清明前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结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息屏，手机被锁了一个小时。
他苦笑，人倒霉起来还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
兰雪巷该往哪边走？
他又迷路了。
今晚不会真像宋凌予说的，要醉倒在路边了吧……
宋凌予……
为什么还要想起他。
夏知凡觉得自己很可悲，也很可笑。
这份不被世俗接纳的感情甚至都不容许他说出口。
如果宋凌予知道自己的心意，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吧……会对自己避而远之吧……
如果他知道了，就不会有机会再吃到他带的早餐，不会再有机会坐上他的后座，也……不会有机会再去他家。
如果高思铭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再跟自己交好了吧。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无法掌控自己的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情绪就已被宋凌予所牵引，无法割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想自己变成这样。
因为宋凌予，是喜欢女生的。
夏知凡有些站不稳了，感觉身体发软没力气，他想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台，可步子迈不出去了，他瘫软的摔倒在地上，羽绒服被锋利的石头割出个大口子。
这一摔让夏知凡脑袋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身边陆续有人经过，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没有人愿意上前扶一个浑身酒气的醉鬼。
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他把手拿起来一看，擦破皮了。
他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步履维艰的走到前方的公交站台，终于坐在了长椅上。
这一小段路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身体靠着展牌，闭着眼睛缓解。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街道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他意识模糊中感觉到有人来到了他身边。
“夏知凡！”
那个人的嗓音就像一剂醒酒药，强硬的扎进夏知凡的身体里。
夏知凡睁开双眼，看清了眼前风尘仆仆的人。
宋凌予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他双眼通红，眉头紧蹙，语气也不像平时那样冷静，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全名。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宋凌予的额头上却已经出了一层汗。
“你自己在瞎跑什么？你傻了吗？”
四十分钟前——
那时候宋凌予刚刚上完厕所出来，就发现高洛雪在门口等着他。
“宋凌予，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似乎能预感到高洛雪要对自己说什么，虽然他们算不上是很好的朋友，但从高一开始都被高思铭拉着一起玩。宋凌予觉得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以免以后没必要的误会，就答应了。
果不其然高洛雪跟他表白了，她把多年的暗恋全部都说了出来，如释重负的模样。
没有悬念的被宋凌予拒绝了。
高洛雪不觉得被拒绝了有什么痛苦的，她也早就预感到了这个结果，或许只是想给自己来个痛快。
两人先后回到包厢，回到包厢后的宋凌予发现夏知凡不见了，衣服也拿走了。
“夏知凡呢？”
高思铭不以为然，还在不亦乐乎的玩着骰子：“知凡刚刚说他家里有事，先走了。”
一向冷静的宋凌予在听到这句话时，怒火瞬间上来了：“他喝了这么多酒你们还让他自己走了？忘了上次他喝醉是什么样了吗？？”
他们几个很久没看宋凌予生气了，一下子都不敢吭声，似乎也意识到了刚刚他们的举动确实不妥，连忙找补道：“我们也喝了不少，没想这么多……”
“他应该没走多久吧？打他电话问问吧。”
宋凌予不用他们提醒，已经拨通了夏知凡的电话，长达四十几秒的嘟声响起，却始终没有被接通。
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没有搭理他们几个就匆匆离开了，刚刚高思铭说夏知凡打车了，宋凌予就赶紧打了车，一路观察路边有没有人。
到了兰雪巷也没有看到人，宋凌予以为他到家了，跑到夏知凡家门口，他房间的灯还是黑的。
他还没有回来。
宋凌予一路上都在不断的给他打电话，都没有接通，他又折返回去，尝试在无数的路人身上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公交站台看见了那个人，他看起来已经醉的不轻，不然也不会选择在那里睡觉。
被叫醒的夏知凡只是清醒了一秒，随后意识又开始模糊。
他推开宋凌予搀扶自己的手：“你来干嘛，不用管我。”
宋凌予不想跟喝醉的人多计较，扶着他让他上车。
没想到夏知凡却死命的挣扎，一直喊着不要。
无奈之下宋凌予只好回去把车费付了，让司机先走，自己回到了公交站台，坐在了夏知凡身边。
“你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先走了？”
“有事……”
“有事？有事你现在怎么还在这里？”宋凌予语气十分急切，“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也不接？”
夏知凡已经很不清醒了，但他听到手机两个字，还是把手里的手机拿出来给宋凌予。
宋凌予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接过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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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宋凌予现在稍微控制了自己的语气：“手机都这样了，还敢自己瞎跑，人生地不熟的，出事了怎么办？”
夏知凡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你不要管我了。”
真犟。
宋凌予尝试叫他回家，他说他不想回，宋凌予以为他又像上次一样，于是哄着他：“那去我家？”
没想到夏知凡反而更抗拒了。
时间已经将近十点，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宋凌予只好选择用强硬的方式架着他起来。
没想到夏知凡这个醉鬼居然撒起了泼，逮住宋凌予的虎口就咬了下去，吃痛的宋凌予一下收回了手：“你属狗的啊！还咬人！”
宋凌予一看自己的手，已经被咬出来了一排牙印，无奈道：“牙还挺整齐。”
夏知凡喝醉后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他一直嚷嚷着别管我别管我，眼泪就在他大声喊叫的时候流了出来。
宋凌予见状大脑都宕机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哭了，连忙用手去给他擦眼泪，摸到了一片冰凉。
“我有病……”夏知凡哭着说，“为什么你要管我，你不要管我……”
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无奈之下，宋凌予只好无视他的挣扎，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抄起他的膝弯，把他直接抱了起来。
突然的腾空感让夏知凡惊慌失措，他愣了一下后疯狂扑腾着双腿，喊着放我下来。
宋凌予不想理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家酒店，径直的抱着怀里的醉鬼走了过去。
酒店前台小姐姐看到夏知凡一脸泪水，还浑身酒气，有些诧异：“帅哥，你们俩……？”
宋凌予面色不改：“喝高了，不敢回家。”
前台小姐姐笑了笑，把房卡递给了他：“好吧，房间是1201，在十二楼，您刷卡乘坐电梯就好～”
“……他这样……需要我们帮忙吗？”
宋凌予单手接过房卡：“没事不用。”
抱着怀里还在挣扎的人去找房间了。
一路上夏知凡都没有停止过眼泪和挣扎，宋凌予找到房间时手都快被折腾的没力气了，抱着他进房间后连房卡都来不及插，用腿把门带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夏知凡平安的给放在了床上，自己也体力不支压倒在他身上。
房间只有落地窗那边渗透进来城市的光亮，在一片静谧的环境下，只剩下了抽泣和喘息，还有两个人都快的不正常的心跳。
夏知凡倒在一片柔软的席梦思里，脑袋眩晕，感觉到有个人压着自己，不太舒服的动了动。
宋凌予勉强撑起自己的手，让自己从夏知凡身上退开点距离，却没想到对上了夏知凡破碎的目光。
他们鼻尖差点碰到，距离近的连呼吸都暧昧的缠绕在一起，周遭的空气在这奇异的氛围里变得燥热了起来，夏知凡朦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宋凌予逃避他的视线，往下却看到夏知凡微张的嘴唇，因为喝过酒显得红润极了，他喉咙忽然一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夏知凡的眼里也被染上一层水雾，虽然周围没有正常的灯光，但宋凌予还是看到了他滑至脸颊两侧的泪水。
“……”
宋凌予温柔的替他擦拭滑落的泪水，不忍道：“怎么了，一路上哭的这么厉害？”
才安静了不久的夏知凡听到这句话时，嘴角一向下瘪又泄了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想用手去遮住自己的脸，但被宋凌予强硬的拉开了。
“你别看我，我现在太丑了……”
“不丑。”
“你为什么要管我……”
“你又为什么不要我管你？”
“……”
夏知凡现在无法进行思考，他只能不断的说自己想说的话，回答不了宋凌予的问题，回答不了他就会着急的撒泼大叫，不停的哭。
宋凌予轻轻叹了口气，不厌其烦的为他擦去泪水：“好，我不问你了。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干什么？”
夏知凡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把手覆上自己的胸口：“......我好难受，这里......”
宋凌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手指点了点他的心脏：“这里？”
“很难受，我是不是有心脏病，我是不是快死了？”
“……”宋凌予垂眸看向他，“为什么这里会难受？”
“我不知道……”夏知凡觉得心脏好难受，胸口好闷，情绪无法宣泄，大脑也因为喝了酒一直剧烈的疼痛。
宋凌予明亮的双眸黯淡下去，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坐了起来，转身去把房卡插上，一瞬间房间暖黄色灯光亮了起来……宋凌予发现，在这张大床的天花板居然还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刚刚进来前没注意，现在宋凌予看了一眼他消费的短信——
恭喜小主成功入住美尼斯情侣套房……
“……”
难怪刚刚在楼下感觉那个前台的眼神很怪异。
宋凌予很快的接受了这个大乌龙，他把房间的暖气给打开，把夏知凡的鞋子给脱了，将他整个人都抱到了床上，等到房间温度合适后，把摔的脏兮兮的白色羽绒服给脱了下来。
他现在才看到夏知凡衣服被刮破的口子，已经有一些鹅毛跑了出来。
“什么时候摔的？”
宋凌予这样问他，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
接着又看见他红润的掌心也被刮出很多血口子，上面还沾了些灰尘。
宋凌予暗暗叹了口气，半蹲在床边用湿纸巾给他小心的把灰尘擦掉，带出不少血迹。
“究竟是谁让你这么伤心，又是自己跑走，又是摔跤，又是不肯回家的……”
夏知凡左手蜷缩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疼。
“忍一忍，灰尘进去会感染。”
夏知凡躺在床上，不安的挪动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哭了，也不像之前那样精力充沛的乱抓人了。
“宋凌予……”
听到床上的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宋凌予没有抬眼，继续给他擦拭伤口，说了一声：“我在。”
床上的人沉默了良久，他又轻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中带了几分缠绵依恋。宋凌予倏地抬头看他，夏知凡也正看着自己，柔软的目光中掺杂着悲伤。
宋凌予心头一颤，手上的动作也停滞下来，他愣怔的看着床上的人，夏知凡也没有躲避他的眼神，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交缠，仿佛是两根缠绕在一起的藤蔓，谁也无法挣脱。
“你……你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好，怎么办……”
“……你让我好难受，我的心很难受，怎么办……？”
宋凌予愣在原地，深邃的双眸看着床上喃喃自语的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夏知凡又落了两行泪，他阖上眼眸：“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恶心……”
“夏知凡。”宋凌予坐在床沿处叫他，“你在说什么？”
“我太恶心了，我不配，我不配你对我这样……”
夏知凡又开始不断的说起了醉话，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情绪又到了一个临界点，胸口又开始剧烈的起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凌予怕他这样会呼吸不上来，让他坐了起来，刚准备起身去拿纸巾，就被他紧紧的抱住了。
“……”
宋凌予的手愣在半空，感觉到夏知凡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泪水划到了他的脖颈，冰冷又缠绵。
“宋凌予……”他听见怀里的人这样喊着，“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
宋凌予内心酸涩成一片，他把手轻轻抚上怀中人的背上，轻轻安抚的拍着。
“不要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凌予道：“是吗……？”
接着，他就听见怀中人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你知道了，就不会理我了……”
“因为，我……”
接下来的话被宋凌予堵住了，他捂上了夏知凡的嘴，不敢再往下听。
“好了，不说了。”
宋凌予转头逃避他炙热的眼神，慌忙站起身，仓促的去到卫生间。把门关上后，他靠在门后缓了缓，走到洗手台上拧开水龙头，无论水是否冰冷，他直接捧着就往脸上浇。
但即使这样，也无法让他焦躁的心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