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晏殊受伤头上缝了几针后,李春玉跟李春华姐妹硬是让她在家里养伤两个月,说是怕有后遗症什么的。
镜子里那张脸依旧清冷美丽。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留下了一条暗色的疤痕稍稍凸起。
晏殊看了看把额前秀发梳了下来。待脑后一贯挽起的发髻拆解下来,乌黑的秀发瞬间瀑布一样垂了下来,镜子里清冷面容上立马多了一份纯净娇俏。
最近这闲散的半个月让向来忙碌踏实工作的林晏殊百无聊赖。她喜欢在深圳那些漂泊努力的日子,也喜欢如今家乡道路的一草一木跟静逸安定。外边再繁华也是漂泊不定没有归属感的,家乡是可以让她心安的故乡。
树上的叶子从嫩嫩的青黄色一直在变,直到初夏的翠笼葱郁。张家村子就掩映在这片郁郁葱葱的翠绿之中。
此时,家乡道路两边黑色的老槐树上挂满了槐花串儿。白色的花瓣、青色的花蕊,一串串槐花在微风徐徐里清香阵阵!林晏殊感觉单是闻着这新鲜甘甜的花香都能让自己心醉了。
这天黄昏时分,她跟嫂子李琳琳、姐姐晏贞一起在路边的槐花树下摘刚从树上勾下来的新鲜槐花。
这是当地的一种应季美食,可以分成好几种不同的做法:拆开的白色的槐花花瓣可以洗净拌上面粉大火蒸熟,然后加油跟调料炒熟。也可以洗净跟玉米岑子一起煮,做槐花玉米粥。或者直接洗净晒干跟鸡蛋一起包饺子。这几种饭晏殊是从小就吃的,似乎总是吃不腻的。
中国农民的本质属性是勤劳纯朴,似乎总能将身边可利用的,原本平平无奇的食材经过一双双巧手变成餐桌上的一道道美食。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美好的传承。
三个人在树下弄了满满几竹篮槐花,远远的就看到李春华向她们走过来了。
“晏殊,我怎么感觉妈走路的样子好像是在慢慢变老了呢?”晏贞开口了,声音突然有点哽咽了。
眼前这个步子缓慢的妇人跟印象里老是愤怒咆哮,动辄暴躁跑起来风一样利索的母亲相型甚远。看到逐渐苍老的母亲她有点后悔远嫁广东了,也后悔从前那些跟她犟嘴赌气的日子了。
“我们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妈也四十多岁了,风吹日晒的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又拉扯大我们兄妹三个能不老么?这两天我帮她梳头总感觉她最近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晏殊听了也感慨万千。
“知道父母的不容易,你们就应该在各自成家立业后好好过日子让做父母的放心!不要嫁的东一个西一个的才好”李琳琳突然笑着说道。
“嫂子,看你这话说的,好像家里就你最孝顺似的,其实无利不起早,便宜都让你和我哥占完了!”顿了顿,她又继续说:
“你倒是和我哥结婚后一直住在父母身边,可是你俩给家里哪怕买过一包洗衣粉么?家里用的、爸妈跟我们小侄女穿的、很多都是我跟晏殊给买的吧?”晏贞的嘴巴说出来的话总是能像枪钉钉木桩,一钉一个准儿。她总是人狠话不多给人怼到瞬间无语。
“晏贞,我知道你一直对家里不满,可是不满也改变不了你俩是女孩子的事实吧?农村有男孩的家庭大多都是这样的,有本事你俩也可以出生就是男孩子嘛!”李琳琳仍旧微笑着大声怼道。她了解晏贞的毒舌属性,但是她可不是那么就容易被拿捏的人。
“嫂子,你别介意,我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无心的,我们哪儿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就喜欢闲来无事开玩笑的。”晏殊怕姐姐口无遮拦说下去影响家里和谐忙微笑着圆滑起来。
“放心,你嫂子我这点肚量我还是有的。”
“晏殊,我刚好像看到余淮的车去咱家里方向了!不是来咱家提亲的吧?”李琳琳笑容灿烂打趣着小姑子晏殊。
“喏,妈指定是来问你对余淮的打算,叫咱们回去呢?不信赌一把!”李琳琳嘴巴一努说道。
“哈哈!嫂子,你是不是跟我哥一样有“职业病”?啥都爱拿来赌!”晏贞再次开口就是王炸,直炸的李琳一阵沉默无语。
李琳琳一阵冒火。老公林晏清爱赌是她教的么?怎么在所有人眼里:老婆管不住爱赌的老公似乎是老婆的错?是她的无能跟不作为呢?
“晏殊。”李春华走近还是喊出了晏殊的名字。晏殊小声嘟囔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余淮来家里了,你们三个快回去帮忙煮饭,把那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太冷清,也不太礼貌!”话音未落,李春华的话果然验证了嫂子的话。
“来就来了,不还有我爸在家么?”晏贞将手里的树枝扔到石渠边问。
“他那个没嘴儿的葫芦能说个啥?”
李春华说着拿了地上的两个竹篮提了就走在前边。
“晏殊,你跟余淮认识两年多了,这两年里这孩子我经常叫他到家里吃饭,就是想近距离观察了解他,他倒也没让妈失望,话是不多,但他为人处事也着实让我和你爸喜欢。”
“巧玲昨天在街上刚好遇到我了,她意思余淮这小伙子知根知底的!待你跟我们都都好,家里条件也很不错,你俩也都老大不小了,要不就双方父母见个面选个日子订婚算了,你说呢?”李春华看着晏殊一脸期待。
“妈,我知道你们都满意余淮,可我跟他总共也没有几次接触跟了解,连正式的交往都没有,你就这么急促催我和他订婚,你们考虑过我的心情了么?这可是我的婚姻大事,没有感情基础跟心动的人怎么牵手过一辈子啊?晏殊听李春华说完就慌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有这个打算。
“心动?你心脏没跳动了?你不要出去见识过几天外面的世界回来心里就野了,谁都看不上了。”李春华指头又杵在林晏殊脑袋瓜上了。
“不是这样的。”晏殊急忙辩解。
“这两年来,村里镇里的人都在八卦说你眼高于顶,说上咱家那么多提亲的你都看不上,人家都想等着看你林晏殊到底能找个啥样儿的贵婿呢!错过余淮你要再找个不如余淮的,那咱家不成了笑柄了?”
“你也别学你姐追求什么狗屁真爱,她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我已经跟巧玲说好了,你俩先订婚,订了婚、结了婚也是可以谈恋爱的。”李春华眉头一皱,看着晏殊一副抗拒自己的表情心里一阵不爽。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学封建时代那套想包办我妹的婚姻啊?真好笑!”
“晏殊,没有爱情的感觉你就不要勉强自己结婚嘛!”晏贞转身对着妹妹斩钉截铁的说道。
“林晏贞,你别给我打烂罗!你自己自私不考虑我跟你爸跑广东去了,再把你妹挫窜到外地,我跟你爸就一人一个跑去你俩姐妹婆家吊死在你们家门框上,只要你俩不后悔就行。”
“嫂子。”林晏殊一副求助的眼神看向嫂子李琳琳。
“妈,我觉得余淮就不错!”李琳琳笑着看了晏殊后开口。
林晏殊感觉自己在孤军奋战了。这下,连向来跟自己关系亲近的嫂子此刻竟然也倒戈到母亲那边了。看样子自己不在家里时余淮平常来家里,除了父母,估计嫂子和小侄女也被他“笼络人心”了。
人,果然是情感动物,内心一旦有了各种情感的牵扯、羁牵,感情的天平就会不自主的倾斜。
用晏贞私下的原话来说,母亲李春华可是嫂子李琳琳跟哥哥林晏清的“钱袋子”,哄好了她,他俩夫妻手里有钱,日子自然好过。家里掌权的自然是李春华,单凭这一条,嫂子就不可能站晏殊一个阵营了。
林晏殊的卧室里。
“余淮,我想跟你谈谈。”林晏殊关上了门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余淮则立在靠窗的书桌前。
“嗯,我在认真听。余淮拉过一把木质的椅子俩大长腿一伸就坐下了。他看着她们目光里尽是放松。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林晏殊问完这句话感觉脸烧成了熟透的虾子,她不敢看余淮是什么表情。一个女孩子当面问一个男人这样直接的问题的确太尴尬太不好意思。
“纠正下,不是还……是一直……”余淮目光如炬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吧?”她试探的问。
“记忆尤深!那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说话那么冰冷决绝的女孩子,所以印象深刻!”
“你也觉得我当时说话很伤人吧?“尴尬笑了下晏殊说:“不过当时那段时间我失恋了,真的伤心了,也是真心不想害你浪费时间跟精力来耗在我身上,怕耽误你。”
“理解,毕竟谁都会有伤疤跟过去。但我觉得不能因为有让人心痛的过去就固步自封,止步不前了。”余淮看着晏殊说,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对自己敞开心扉,让他来守护她。
“生活里总还有未来、有美好、还有——爱情,人终归是要向前走的。”说这话时,他看着晏殊眼里有微微光芒在动。
“爱情?呵呵!那应该是奢侈品,很久前我就不该碰那段感情的!”晏殊凄然一笑,眼里却像有水雾浮起。
“有过女朋友吗?”晏殊目不转睛看着他问。
“有。”余淮眼神没有闪躲直视着她回答。
“你向来是个细心温柔的人,是很多女孩子理想型的,生活中应该是个合格的男朋友”。”晏殊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犀利了,像是在委婉问他跟女友分手的原因一样!但是她觉得既然选择跟余淮开诚布公的谈,索性直接点,把两个人过去的心结趁这一次打开也好。
“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生活理念也不同的两个人是很难互相包容、扶持着走下去的,更别提能走进婚姻了。”余淮间接的说出了跟前女友分手的原因。
“我以前也不相信爱情,后来遇到过一个人,他给了我很多没有感受过的关心和温暖。那段时光应该算是我生命里最美好温暖的记忆。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他和我大学室友有了孩子,后来还结婚了。”我们之间甚至连分手都没有当面说我就失恋了,可笑至极吧!我是不是很惨?”晏殊看着余淮一脸伤感自嘲的笑。
明明她脸上在淡淡的笑着,笑容阳光一样明亮温暖,余淮看在眼里,心里却一阵心疼。如果自己能早点遇见她,她是不是就可以免受这样的伤害?
“也许是因为一些误会,也许是你们之间有缘无分吧!晏殊,人的一生很少有人仅一次感情就能修成正果的,失败过一次代表不了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里会一直是。”余淮扬起脸看着她一脸期待却又担心被她拒绝。
“我想试试。”她说。
“试什么?”余淮一脸吃惊跟意外。
“想试试——给自己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盯着余淮期待的表情半晌过后,林晏殊扬起清丽的脸,一抹好看的笑容突然浮现在脸上。
茶楼里的范馨跟她说过:晏殊,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你这是打算接受我的感情了么?”余淮一脸深情看着她。
天知道这两年他等她开口等的有多辛苦!为了她,他连死死守着的脸面都抛开了,好在她终于松口了。
“嗯,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走向哪儿。”她点头。
“顺其自然。能——顺带求下婚吗?”余淮凝视着她。难得看到的都是笑容在脸上突然绽开。他的笑容看起来清朗、灿烂。
林晏殊第一次见到他有这么好看的笑容。
明明他痞子一样的行径此刻在他俊郎得身型上却相得益彰,他看起来那么自然!
“还不行,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不过——余淮,你即使将来求婚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光带一张嘴巴吧?哪怕草编的戒指将来你也要给我准备个吧?”话题一转,她笑容灿若暖阳,明亮干净。余淮心里一阵惊喜,走过来一下激动的将她搂在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她的发香透过脸颊,直入余淮的鼻翼,也直直的侵入了余淮的心里,乱了他原本淡定的心境。这一刻于余淮梦里的一步之遥,现实的十万光年。
林晏殊心里五味杂陈。她跟唐泽在一起时,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似乎连上苍都来破坏!跟余淮认识以后,好像每次都能遇到他,奇怪的是:对他——家人都出奇的一致好评,甚至举双手赞成!
那天在去诊所的路上,在他身上,她竟然突然感觉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安全感。她不知道这是依赖?还是自己太过寂寞孤单突然间产生的情感?
两分钟过去了,余淮依然紧紧抱着她没松开的迹象。
他的怀抱像他抱她去诊所那天般宽阔而温暖,更像是她航海归来停泊的港湾,宁静、安定。林晏殊开始有点害怕自己对他产生更多的依赖了,想到当初唐泽带给自己的那种背叛,她再次心如刀割。
就在余淮的吻要落下来时她条件反射般挣开了他的怀抱。
凝视着她水光盈盈的清澈双眸,余淮的心乱了。孤男寡女的,又是在她家里,余淮也不好待太久,伸手替她拂拭掉眼角泪水,叮嘱她早点休息后他带上门走了出去。
他一拉开门,门外竟站满了林家一大家子。余淮有点错愕了。但一家人看着他的表情无外乎都是喜悦欣慰的。
“余淮,再给她点时间来适应。”李春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在鼓励他。余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