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于理带回了行宫。
他睡眼朦胧地坐起来,发现科伦汀正陪在自己身边。
向来在外彬彬有礼的大公子,此时身穿一件驼色针织毛衣,整个人显得暖呼呼,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他摘下了全息头盔:
“睡醒了。”调整了一个能和诺亚面对面的坐姿,他稍微使些力气,在小面包脸上抹了一把:
“想吃东西吗。”
诺亚懒懒地扶在沙发上伸懒腰:“唔嗯……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不过他有给我发消息,说一会回来。”
科伦汀有模有样地拿一把小乌木梳帮他梳理乱蓬蓬的小卷毛:“别皱眉啊,像个小老头,我们的祖父都不会皱眉的。”
记忆里的塔兰的确是这样的,尽管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诺亚却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那个人总是游刃有余,他带来的影响也很好地展现在了迪兰和温德尔的身上。
科伦汀戳他,忽地一笑:“那我们去泡温泉,外面的雪小了。”
顾及到诺亚,科伦汀开了恒温系统,白雪落在浅蓝色的光罩上的一瞬间就融化掉。
诺亚带着个小黄鸭款式的游泳圈,在池子里刨来刨去。
“?”科伦汀急忙喊停:“诺亚宝宝,宝宝,停一下,你这游泳姿势……?”
你这狗刨是在哪学的?
“不对吗,勾勾就是这样的啊。”
……温德尔叔叔,自由教育已经自由过头了。科伦汀哗啦一下从水池站起来,他淌到诺亚身边,抓住他小黄鸭游泳圈上的鸭头:
“真是草率了,竟然没有人认真教过你…还是我来吧。”
小短腿扑腾两下水,试图逃脱,挣扎失败。
他余光忽然扫到了科伦汀靠近心脏位置的一处疤痕。
那是极为浅淡的一道痕迹,凭如今的医疗水平,诺亚知道这一定是很严重的伤势才会留下痕迹,尤其是在这种部位。
诺亚呆呆地看他心口,科伦汀自然察觉得到,他不动声色地抬臂抱来诺亚,转移他的视线。
却发现这小的已经蔫耷耷了。
科伦汀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哥哥之前跟着议长老师游学,见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诺亚干巴巴地:“什么事。”
竟然连语气助词也不加了。
“你那个做颂的朋友,是不是佩特里家族的人?”
“嗯。”
“哥哥去了东部,还受到了佩特里家族的款待,那个家族的人有个特别神奇的地方,你猜猜是什么?”
“不…不知道。”
“只要是生物,都会自觉地避开他们呢,他们走到哪里就像分海一样,人群哗啦啦散开,一下子宽敞起来。
是不是很像毒蘑菇丛?我之前见到阿颂那孩子也有种想要避开的感觉呢。”
“那,这个呢?”
诺亚指着他心口的伤疤问。
还是没能糊弄掉。准确地来说,是小面包这次不想配合他揭过这茬了。
身为外界默认的,最有希望成为下任诺里卡公爵的长公子,每日要面对的可不止声色犬马,明刀暗箭自是数不胜数。
可这些事是不足为一颗奶油小面包道也的,“啊,这个啊,哥哥也不记得了,可能是睡觉压出来的。”
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笑容的青年毫无诚意道。
诺亚幽蓝色的眼睛静静瞅他。
“噢。”
超级冷淡。科伦汀把他抱起来抖了抖,又抖了抖。没有反应,肯定是有生气了。
拿着毛乎乎的浴巾把小面包裹成一只蛋卷,科伦汀披衣起身,把他单手抱在怀里,哄了又哄:“哎呀这张小脸蛋,不高兴噢,给我捏捏,笑一下,我带你去喝冰果汁,好不好?”
诺亚脑袋一歪不说话。
没走几步远,就见一个几乎要和飞雪融为一体的身影倚靠在门边。
来人微微颔首,把嫩黄蛋卷接了过来。
“叔叔,事情处理完了?”
“没有,你今晚暂且早些休息,明天早上有一场紧急会议。”
“好。”
科伦汀成功把小炸药包交接,最后讨好似的揉了揉他的脸蛋:“晚安,诺亚宝宝。”
嫩黄色蛋卷缓缓弾动了一下,科伦汀猜他大概是转头往自己这边看。
“晚安,哥哥。”
忽然诺亚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戳了戳,他把浴巾拱开一条缝隙,正对上温德尔荡开笑意的蓝眼睛。
“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和科伦汀吵架了么。”
“……没。我只是有点……不高兴。”
“嗯。”
小面包兀自沉默片刻,还是问:“爸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有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大家身上?”
温德尔步履一顿,垂头看他。
诺亚知道早该注意到的。失去了血肉的谢尔,颓然倒地的于情,险些被刺穿心脏的科伦汀。
这仅仅是被他所目睹的。每一出悲剧发生的时候,他都好像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无能无力的观众。
他坐在由众人堆砌而起的糖果城堡里做小王子,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外界咆哮着的、漆黑色暴风雨的到来。
“我做错了吗。”
尽管有些莫名,但最了解他的温德尔听懂了。
他看着这个因为想要保护而成长的孩子,说:“我们永远无法阻止坏事的发生,但是……”
年幼的嫩黄色小鸟仰头,听见他说:“保护你是我们的愿望,无需为此感到愧疚。”
“可是爸爸,我觉得不应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是不对的。”
“我明白了。”温德尔罕见地微笑起来:“但在你生出保护的愿望时,你就已经走在长大的路上了。所以,不要心急。”
。
这只从温良身体中剖出的异种由于多日来的精神力压制显得虚弱不堪,它在激光笼里瑟缩一团,蜷在角落。
“会感到恐慌,对外部的事物也具有不同反应,初步判断具有一定智慧性。”
观察着这只被命名为拉莱耶异种的不明生物,正在做探究记录的研究员女士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他的基因……被污染了。”
“怎么可能!”
顿时整个实验室就如同炸了锅。
基因对比图静静呈现在光幕上,仿佛是某种语言的威视,冷然欣赏着众人惊恐或是呆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