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带着完好无损的周蘼与周任相聚。
周任抱着周蘼哽咽了许久,庆幸周蘼还活着,没有被这场浩劫夺去性命。
等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周任看向江云说道。
“我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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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尚未探明对方意图之前,河生端坐在蛇首之上,与下方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
她宛如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主宰,俯瞰着这片土地。
她身下的巨蛇是蛇群中最为庞大的存在,单单是它身上的一片鳞片,就有一人那般大小。
巨蛇盘踞在曾经王宫的正中央,它的身躯宛如一座黑色的小山,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河生的身周,无数绿蔓肆意生长,在地鬼的庇佑下,雪原上的彻骨寒气被隔绝在外。尽管她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却感受不到丝毫寒冷。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可河生毫无睡意。
她的目光静静地投向四周的一片废墟,那是曾经繁华的王城如今的残垣断壁。有的废墟之下,还压着不断呻吟的尸体,生命的挣扎与痛苦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蔓延。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漆黑的光亮,那光亮稍纵即逝,宛如夜空中划过的一道流星,却又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漠然。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对这一切变得麻木不仁。
生死、痛苦、毁灭。
在她眼中,似乎都已成为了世间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可恶……”
一个人从废墟中咒骂着站起身来。
河生一道眼神过去,那人瞬间被蛇尾拍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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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任与江云踏入王城,此地巨蚺层层盘踞,空气里弥漫着腐腥与未知的危险气息。
江云紧紧跟在周任身后,战战兢兢,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之上。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双腿止不住地发软,每挪动一分,都要耗尽全身力气,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绵软黏稠的沼泽,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周任,这位久经风浪的人物,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
周围巨蛇吐着信子,冰冷的竖瞳注视着他们,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骨髓。他的脊背一阵发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即便强装镇定,双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翻涌的忐忑,缓缓朝着河生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落下,都似带着千钧的重量,好不容易才走到距离那盘踞着的巨蚺仅十步之遥的地方。
“地鬼夫人……” 周任紧张开口,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我等来这里,是想求您一件事。”
河生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那低沉而冷冽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寒霜,沉沉问道:“什么事?”
周任看向河生,毕恭毕敬地说道:“王城中还有大量的粮食,被放置在地下的仓库之中。”
虽然上方的宫殿已经被毁了,但是下面的仓库并没有受到破坏。
现在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所有人都生存在恐慌之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令他们相信,这些巨蚺的到来并非只是灾难。
周任想出的办法便是将王城之内的粮仓打开,将食物分发给在善地的人们,这样他们至少会降低一些警惕。
然而周任和江云的力量毕竟有限,而且周任又失了一条腿。
两人一夜没睡所运出的粮食不是很多,但这也算是个开端。
收受粮食的人们一开始还心存疑虑,但他们也都是些挨饿受冻的平民,就算是被毒死,也比活活饿死强,后来全都蜂拥而至。人们得到了多年来所没有吃过的吃食。
似乎是尝到了第一次的甜头,第二回前去和周任搬粮食的人数便多了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有许多想去王城粮仓里运粮食,但忌惮于周围的巨蚺而迟迟不敢参与的人。
河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地鬼夫人,您也来一碗吧。”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河生回头看去,看到了周任。
她神情冰冷,目光掠过周任手上的碗:“我不需要。”
“没毒的。”周任虔敬地看着河生,“在下只是想要谢您,您帮了我,帮了这些百姓。”
河生不为所动,勾唇冷笑。
“是么。”
身处高位者,其流露的善意犹如寒夜中熠熠生辉的暖灯,照亮前路,稀缺而珍贵,承载着庇护与引领的力量,轻易便能改写他人命运的轨迹。
可一旦身处下位,同样的善意却似风中残烛,轻易摇曳。
在强者林立、规则冰冷的世界里,它被视为懦弱的表征,是无力反抗的示弱,不仅无法赢得尊重,反而可能成为他人肆意欺凌的缘由。
河生深知人性的丑恶,对于周任的谢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
周任垂眸,思忖良久,而后抬眼望向河生,神色间带着几分恳切:“还有一事,斗胆想请您帮衬帮衬。”
河生眸光渐凛,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她冷冷地看向周任,语气中满是警告:“别得寸进尺。”
周任却并未退缩,他迎着河生那如刀般锐利的目光,稳稳地与之对视,眼中坦荡,毫无惧色。
“您会答应我的,对吗?”
周任心中明晰,眼前这位看似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寒意的存在,实则并非表象那般冷漠。
这场灾难中,死去的大多是平日里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王室成员,而那些身形庞大、周身环绕着煞气的黑色巨物,在这一片混乱与动荡之中,未有丝毫伤害无辜百姓的举动。
河生未发一言,只是神色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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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善地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民众们如潮水般汇聚于此。
寒风呼啸着席卷过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广场四周是一片破败的景象,残垣断壁在风中摇摇欲坠,那是昔日繁荣被侵蚀后的残骸。远处,雪原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与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狂风裹挟着暴雪,时不时地肆虐而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是这片荒芜之地的悲叹。
周任拄着拐杖,身姿挺拔地站在高台上。
这高台是用城中残留的破旧砖石勉强堆砌而成,周围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农具和破损的旗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周任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或期待、或迷茫的面庞,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肺腑,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冷冽。
“腐朽的王室已倒!从今往后将不会有欺压鱼肉百姓的事情发生!” 周任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格外响亮,可即便如此,也被这恶劣的环境衬得有些单薄。
台下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周任看着台下的民众,他虽刚过不惑之年,可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面容满是沧桑,一道道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的苦难与故事,气质也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
周任看着充满希望的众人,眼中蒙上了一层忧虑。
“但这仓库中的粮食,也只能供一时之需。”
原本还带着些许期待的脸庞,此刻被忧虑所笼罩。有妇人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缺粮日子的惶恐。人群中的年轻小伙们也没了之前的朝气,紧锁眉头,不安地挪动着脚步。
周任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死寂之地,那里除了皑皑白雪,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机。
“这雪原之上不仅风暴频仍,更是没有多少可以耕作的土地。”周任说道,“现在所有的粮食,都是自跨河之战后所带到此地的,终将会有一日耗尽的。”
话落,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老人们弯着腰,无奈地摇头,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仿佛已经预见了被饥饿笼罩的末日。孩子们紧紧依偎在父母身旁,虽然不太懂大人在说什么,却也被这压抑的氛围吓得不敢出声。
周任站在原地,神色笃定,声音洪亮,试图盖过这呼啸的风雪声:“不过大家也不要过于绝望,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够更好地活下去,我们只有开垦一片新的土地,才能够令我们的后代更好地存活下去!不必忍受我们这一代所忍受的疾苦!”
人群里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应和声,大多数人只是沉默着,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希望显得如此渺茫。
“实不相瞒,在将近一年之前,我和我麾下的将士们找到了一片沃土,那里气候宜人,有可以耕作的土地,还有硕如头颅的瓜果供人享用。”
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可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一位中年男子苦笑着说:“听起来是好地方,可咱们怎么去得了啊。”旁边的人纷纷点头,眼神中满是无奈。
“那!那个地方在哪儿呢?”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急切与渴望。
“那个地方远在数万里之外,我们走了整整十一年才抵达。”周任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风声依旧呼啸,人们不得不凑近彼此,才能听清对方的话语。
恐惧瞬间爬上人们的脸庞,有人的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一位瘦弱的女子带着哭腔说:“数万里,拖家带口,我们怎么可能走到,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众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仿佛那片沃土只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他知晓大家的顾虑,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明白,大家拖家带口,迁移谈何容易。但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耗费十一年,就能抵达那个地方……不过,抓住这个机会的前提,是你们得有足够的勇气。”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周任,恐惧与好奇交织在他们的眼中。
“什么机会?”众人纷纷张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周任缓缓转身,手臂伸直,手指向身后那一座座如山岳般耸立的庞然大物,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
“它们。”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这怎么可能!”
女人们吓得捂住了嘴,孩子们吓得大哭起来。
一位老者直接瘫倒在地,惊恐地大喊:“这不是送死吗!”
人们纷纷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惧怕,仿佛那些庞然大物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河生垂眸,平静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