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一行人停在一座城池旁边休整,此地名为颍州,需要补充些物资。
陈明让一家人在此等待,自己则领着丫鬟袖儿进城采买,到了街上,陈明让袖儿挎着篮子去买菜,自己则去买些生活用品。
等到陈明买好回到约定的地方,发现袖儿已站在那等他。
陈明慢慢地踱步走过去,目光落在她紧紧握着的手上之物,满脸疑惑地问道:“里边是没有卖鱼的吗?”。
听到这话,袖儿像是做错事般迅速低下了头,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一般回应道:“回老爷,并非没有鱼卖,只是临行前,夫人特地嘱咐我要买条新鲜的回来炖汤喝,可摊位上的鱼全都死了,奴婢分不清哪个是刚死的,哪个是已经死去很久的。”
陈明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其中缘由,接着便开口说道:“这个简单,如果鱼刚死,它的鳃是红的,但如果是白的,就说明已经死很久了。”。
听到老爷的话,袖儿半信半疑,陈明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让她回去再买。
袖儿重新返回摊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掀开鱼鳃一看,果然有的真是红的,有的真是白的,竟有这种事?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挑了两个鱼鳃最为鲜红的买走了。
路上,她边走边想,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老爷估计连天上的事都知道!
又过了七八日,众人行至庐州,已到了两拨人分别的时候了,陈明一家要往东到金陵,而云氏父子要继续沿着东南方向赶往金陵。
此行千里,终须一别,好在金陵离临安不过五百余里,再见的机会,总好过许州太多。互道保重以后,各自出发,很快便渐行渐远了。
二月末,五人两车经过滁州抵达金陵,路上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
入东城门之前,陈明跳下车,跟值守的卫士说了几句话,便赶着马车往城南而去了。
金陵城里的住宅布置泾渭分明,巍巍皇宫居于正中上元县(今玄武区),坐北朝南。
皇室宗亲如太子、陈王、永王的府邸位于皇城以东,英国公、宁国公、齐国公、秦国公和荣国公,这五位国公的府邸都坐落在城西。
皇城以南居住的是士大夫等臣子,符合“北面为君,南面称臣”。
北面是皇家园林,里面有座大山,名为“栖霞山”,历史上有许多位帝王登临此处。
外围居住的就划分不清了,均是三教九流之辈。不过最东边居住的大多是商贾,背靠大海,方便贸易往来。
其它地方则是金陵下辖各县,就比如许观老丈人翁旭就在最南边的高淳县担任知县一职。
坐在车里的云锦母子还在感慨金陵城之浩大、繁华,路上经过的商铺已经数之不尽了,更别提路两边摆摊的小贩了。
驾车走了一个时辰,才行至目的地。
陈明下车以后,让田二把车先停稳,然后招手让他过来,在他身边附耳几句,便让其前去传话。
田二哥目光有些闪烁地看了看陈大人,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后,这才抬脚走到了许宅门前。
他定了定神,朝着门房微微躬身行礼,然后缓声说道:“劳烦前去通传,你们老爷他哥到了。”
那门房闻言先是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呆滞之色,心中暗自思忖着:“怎么从来没听我家老爷说他还有位兄长,莫不是远在贵池的堂兄表兄来了?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毕竟不管怎样,都不能怠慢了客人。
于是他连忙应声道:“好嘞,请稍等片刻!”说着,便转身匆匆跑进府内去通知自家老爷。
没过多久,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许观,只见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明,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高声喊道:“你小子,我一猜就是你。”
陈明哈哈一笑,给她介绍起身边的人:“这是拙荆,这是你大侄子。”
说完,陈明还亲昵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儿,并轻声嘱咐道:“宝贝儿,快叫叔父!”
幼子倒是十分乖巧伶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叔父!”
这稚嫩可爱的声音一出,顿时把许观逗得眉开眼笑,忍不住夸赞道:“好,真是个懂事又乖巧的好孩子!”
说完他便摸摸儿子的头,让他叫其叔父,幼子脆生生地喊出一声,让许观直夸“真乖”。
随后,他朝着面前的女子微微拱手作揖,朗声道:“见过嫂夫人!”
云氏亦是温婉地回了一礼,轻声言道:“见过许大人,早就听夫君提起过你。”
许观闻得此言,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追问道:“哦?不知陈兄是如何说起在下的?还望嫂夫人告知。”说完,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一旁的云锦掩唇轻笑一声,缓声说道:“他呀,常跟我说许大人您忠诚可靠,对待朋友更是重情重义;而且为人谦逊有礼,从不仗势欺人,实乃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呢。”。
话音刚落,便见许观面带惊讶地扭过头去看向身旁的陈明,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显然,他未曾想到自己在陈明这位挚友的心中竟有着如此之高的评价。
许观扭头看看陈明,没想到自己在陈兄心中有这么高的评价。
在门口不宜多言,他已知陈明来意,便引其一家三口进去,又吩咐下人帮忙搬行李。
许观将其领至客房居住,待收拾妥当后,老友相见,免不得一番嘘寒问暖,说一说这两年各自发生的事。
许观问起当初求援之事,陈明为他细细讲述。
忆起往年之事,依然惊心动魄,即便是身为旁听者的许观,亦能察觉出其中之凶险,不禁对陈明不畏生死,为民请命钦佩不已。
也许陈明和许观都是一类人,一个遵从本心,一个追求道义,凡事据理力争,刀斧加身而不改其志。
而陈明则没想到许观已经成亲,且翁氏已为他生下一女,名叫“许凝儿”,只是现下母女俩回去省亲了。
待说得七七八八,陈明起身告辞,出了府门,便往东而去。
……
此时,在庄严宏伟的东宫之中,一名下属正恭敬地站在太子面前,面色凝重地禀报道:“殿下,那陈明今日已然进城,眼下暂时居住于许观许瀚林的府宅之内。”
听闻此言,姚温微微颔首,表示已经知晓此事。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开口说话之际,却突然传来一阵通传之声:“殿下,陈明此刻正在殿外求见。”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到”。姚温不禁轻声感叹一句,随即便对着门外朗声道:“宣他进来吧。”
不多时,只见陈明迈着稳健的步伐踏入大殿。
甫一进入,他便毫不犹豫地俯身跪地,以头触地,高声呼喊道:“微臣陈明,拜见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其声音洪亮而坚定,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息。
姚温坐在高位之上,目光缓缓落在陈明身上,明知故问道:“哦?你是何时抵达京城的呀?怎么来的这样早!”
陈明自然听得出太子话语后半句中的揶揄之意,但他并未因此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反而将姿态放得更低,语气愈发恭敬地回答道:“回殿下,臣是上午来的京城,刚安顿好家人。”
这时,姚温忽然伸出脖颈,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陈明,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在豫州闹出的动静不小啊?”
面对太子的质问,陈明毫无惧色,反而神色激昂,义正言辞地回应道:“承蒙殿下厚爱与信任,委以微臣重任。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臣离开许州之时,城中百姓皆自发夹道相送,场面甚是感人。微臣当时曾坦诚相告众人,臣之所以能在许州有所作为,全赖天子圣明,皇恩浩荡,不敢居功!”
姚温见他言辞恳切,心中动容,温和地道:“起来吧!”。
陈明缓缓起来,其后与太子交流,始终躬身回话,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
直至午后,陈明才从太子府出来,他有些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不知君心何所向,不敢妄自揣摩。
在这帝都,他就像无尽荒漠里的一粒沙,极其渺小且暗淡无光,别人将其捧起,它就随风飘扬,遇到山石阻隔,它便落下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