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良久。
林漠骁慢慢扭过头,脸上的虚假笑意尽数褪去,面无表情地凝视她:“我下地狱,你上不了天堂。”
恨吧,尽情的恨吧。
没关系的,恨比遗忘好。
秦芷掐着手心,理智后知后觉如寒潮一股股袭来。
她是真的相信,他会这么做。
他会同归于尽。
林漠骁睨了她半晌,无声笑笑。屈腿蹲下身,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在她眼皮子底下点开微信。
她看着他点进与斯慎明的聊天框。
“别……”秦芷终于握住他的手指,指尖冰冷,她垂下眼皮哑着声:“别发。”
这场扭曲的恩怨战火,不该蔓延到无辜的人身上。
林漠骁没打算发,在她出声的那刻就扔掉了手机。
他看了她一会,她的脸似乎被砂纸无情打磨,只留干巴巴的憔悴,什么活力,可爱,狡黠统统消失不见。
林漠骁的胸口像塞了团棉花,闷得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以为自己看到她脸上的恐惧就好了,可她竟连恐惧都不愿再施舍自己。
他忽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力气大的像要把她融进骨子里,她瘦弱的肩胛盈盈一握,好像随时都要化成透明的骨粉,随风而散。
抓不住的感觉太过强烈,他难得地感到恐慌,臂膀越发用力,直到怀里的她微弱的发出一声闷哼,他才缓慢的回过神来。
松了点劲,却不放手。
仿佛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伤害过她的那些事就能烟消云散了。
多可笑的一个人。
书房安静下来,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脚下是零七八碎的昂贵手办,洒落的烟灰飘在空气中。
站在废墟上沉默的兄妹,彼此了然再也回不去年少时光。
秦芷浑身的力气卸下,她的头被他按入颈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泪晕湿他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衬衫肩头。
她小声地啜泣着,他静静地听着。
秦芷感到非常迷茫,不解。
好似掉入灰蒙蒙深不见底的泥沼,瘴气蒙蔽了视野,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还是说这一天终于到来?
她心存的侥幸被血淋淋撕开一个口子,露出狰狞不堪的原貌。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人性太复杂,有时候复杂到自己都无法理清自己这么做到底是错还是对。
她一天要做很多个决定,早中晚吃什么,今天去哪玩,穿什么衣服。
做这些事的空隙,她心里有一枚明镜,那些微弱的警告穿插在无孔不入的日常点滴。
她明白在这里不安全,她的家里就埋藏着一颗炸弹。
但她始终没有断舍离的勇气,她想逃避,只缩在仅有的够得着的避难所。
她想问自己,为什么呢?
或许因为心底执拗的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像个圣母一样心怀大爱。
也或许只是隐秘阴暗的想向他展示,她现在过得有多幸福。
事到如今,撕破脸皮,就差鱼死网破。
她甚至松了口气。
一直知道自己头上有一把悬而未决的刀,颤颤巍巍,你不知道它到底何时落下,斩断你的脑袋。
它总会落下。
眼下的生活太幸福了,惬意的她只想闭上眼睛,忍不住地沉迷于舒适圈。
即使心里无比清楚,它迟早会砍掉你的脑袋。
“我们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互相伤害,像刺猬一样竖起倒刺,垒砌心防的城堡。
她的声音蒙入他的衬衫,林漠骁的心脏就在眼前,她听到它超乎寻常的跳动着。
但是它跳动的太迟了,总之不该是现在。
伤害原本是一次性的东西。
她不服气、不甘心地回应后,伤害便成为了一把锯齿,来回拉扯,钝刀子割肉般撕扯着两个人。
分不清到底谁更疼一些。
凌驾于爱情,模糊在亲情的边界。
扇过他巴掌的那只手被他捏起,林漠骁凝视着她手心的红肿,哑声问她:“疼吗?”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秦芷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问题有毋庸置疑的答案。
林漠骁一手造成。
“这里疼。”秦芷指指自己的胸口,抬起头,面上疲惫困倦:“你不甘心自己一个人下地狱,你要把我也拉下去。”
林漠骁黑眸深邃,低头在她肿起的手心落下轻轻一吻,他坦然承认:“对。”
*
下午五点,新买的黑色路虎挂着临时牌照,一路北上。
在斯慎明打了一百多个电话,驱车横冲直撞到林家时,林家早已人去楼空。
佣人再一次领了年终奖后被遣散回家。
孤零零的小白楼,看着早不如往日热闹喧哗,倒像一幢遗弃已久的鬼楼。
斯慎明阴沉着脸,急切地踹开几道大门,来到书房时,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这里,乱的令人心惊。
地板上做工精良却撕碎的黑衬衣,斯慎明认得这是林漠骁的衣服。
眼神喷着火扫到另一侧,他所熟悉的那枚戒指滚落在书桌角落,还有已经凝结的干涸的血迹,黏在红木地板点点滴滴。
这里的一切都昭示着,她独自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斗争,没有他在身边。
斯慎明心揪起来,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打一个又一个的电话,重复一模一样的话。
“尽快。”“查监控。”“……我女朋友。”“林漠骁。”
他弯腰捡起那枚孤独的戒指,尝试几次才哆嗦着戴入右手的小指,他在狼藉的基础上狠狠砸了一遍,试图再寻找到一丝关于她留下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枚戒指,还有那几滴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血管堵塞,大脑迟钝的缓慢的转动,斯慎明想起今天早上秦芷提出要他一同来陪的模样。
“斯慎明,我不管,你和我一起去!”她向来会撒娇,嘟着嘴抱臂跪坐在大床上,白眼瞧他,“不就三个亿,难道能比得上你可爱的未婚妻嘛?”
斯慎明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好声好气商量,“一开完会我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等我,实在不行明天再去拿也行。”
他一直忙到下午,签完合同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拨通她的电话,想问问她还在家吗,想问问她要他回家来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