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开始的第二天，老天有些不开眼。
一大早，曹崇敬被王氏拍门声吵醒。
“崇敬，赶紧起来，我看起风了，天色不好，别不是要下雨，你赶紧起来，去地里看看情况。”
给大队干活不是之前干自家的活，基本没谁会一大早起来就往地里去。
要是给自己家干活，天没亮就要起床，劳力先去地里干活，家里的妇女把饭做好，送到地头，男人们吃了早饭还要接着干活。
但现在是集体大生产，各家都是天亮起床，吃了早饭才下地。
曹崇敬昨晚睡的晚，这会儿冷不丁被吵醒，还有些懵。
没怎么反应，就起身趿着鞋子，顶着鸡窝头，双眼要睁不睁的打开了门栓。
“阿娘早啊，怎么了？”
说着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浓密的睫毛下，半睁着的眼中泛起了水雾。
“赶紧醒醒，起风了，你洗把脸赶紧去场上看看，昨天割下来的麦子看他们要怎么处理。”
虽然平时懈怠了一点，但事关粮食，该有的态度还是必须有的。
闻言曹崇敬顺着堂屋正门往外看去，不远处的大树的确正在风中凌乱，声音还不小。
外面的大树在当地是叫大关杨树，还是大观杨树。
是杨树的一种，当地有鬼拍手的俗称。
起风的时候，树叶拍动的声音很大，特别是夜里的时候，风起的时候听着就像是很多人在窗外拍手一样，渗人的很。
只是曹崇敬睡的太沉，并没有提前听到动静。
这会儿，他也清醒了过来。
“知道了，我马上去。”
回头拿了件灰色的马褂，出门前拔上鞋跟，又拐去厨房舀了一瓢凉水在脸盆里抹了把脸，最后又就着水瓢喝了一口凉水在嘴里，边走边漱口。
到大门口的时候，再把嘴里的水吐到了外面。
走出门，隔壁的黑子从柴垛下面的窝中探出头，看见是他想跟上来，又被曹崇敬给撵了回去。
到晒谷场的时候，不早不晚，大家都聚在晒谷场的边上看着天边。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俗语在今天也没用了。
今天阴天，天空布满了乌云，但云层也不算很低，没有黑压压的感觉。
以曹崇敬的经验来说，这种天气，下不下雨对半开。
上辈子的记忆也没什么用，太久远了，具体今年夏收的时候下没下雨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有些零星的片段中显示这个时候他因为之前的轻微脑震荡没恢复好，过的浑浑噩噩。
记忆中，今年的秋收还是不错的，到了冬天才开始一直不下雨。
至于从现在到秋收的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下没下雨？
应该是下过的。
曹崇敬如是想着。
要是不下雨，赶上最热的夏天，秋收不可能还过的去。
那他重生回来的那天印象中再没下过雨的记忆是怎么来的？
曹崇敬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当时记忆混乱了。
那边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已经商量出了结果。
“不管下不下雨，总归粮食还是收到家里才安心，且现在还只是刮风，没有下雨的迹象，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说是这么说，但该做的安排还是不能少。
作为小队长的曹德富安排了一部分人把昨天收回来的麦子码成垛，万一下雨了，也好拿东西盖上，也能少损失一点。
至于搬到谁家里放着，没人会放心。
这跟把老鼠放进米仓有什么区别？
至于后来的红星生产大队的村委办公室，目前还只是个想法，刚找好了地方，曹崇敬记忆中是今年秋收之后，大队里面组织人手去西山打的石头建的。
郭书记神通广大，弄来了水泥和沙子，当时还让不少附近的大队羡慕。
那个村委办公室到七十年后还转给了村里人弄扶贫工厂。
说来说去，就是没一个让大家都放心的地方存放这些刚收下来的麦子。
至于塑料布这种遮雨的神器，这个时候还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曹崇敬随着人群散去，心中并不算着急。
人对于比较重要的事情会印象深刻，反之不重要的会容易忘记。
他想不起来上辈子这一年夏收的具体情况，应该也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回到家里，早饭已经做好了。
红薯干稀饭，二合面面饼子，配上小咸菜。
曹崇敬咂咂嘴去了厨房，打开菜橱的时候却发现昨晚放进来的三个鸡蛋不见了踪影。
“阿娘，我昨天拿回来的鸡蛋你收哪去了？”
曹崇敬直接高声问还在堂屋的王氏。
他知道肯定是阿娘收了起来，至于目的吗，要是上辈子，他可能是以为阿娘舍不得吃。
现在么，多半是想攒着贴补给她大孙子呢。
这么想着，上辈子阿娘也不是没贴补过，家里的东西也少过，只是他从来没往那方面去想。
偶尔不经意问起了，阿娘就说做给小妹吃了，要么就说留着招待客人。
他信了。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可他也没兴趣因为这点事跟阿娘起什么算计的心思，找不到就直接问，怕阿娘贴补给大哥家里，就直接吃进肚子里。
总归一家人，他学不来藏着掖着那一套。
“吃啥鸡蛋一大早的，我给收起来了，攒起来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再吃。”
王氏说着，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农忙不吃，难道留着农闲再吃？家里能来什么客人？指着仨鸡蛋招待客人，不够人笑话的。阿娘赶紧把鸡蛋拿出来，咱炒着吃了，吃点好的，干活才有力气，才能挣工分。”
曹崇敬就站在菜橱边上等着王氏 把鸡蛋拿给他，大有一副不罢休的样子。
“败家子，有点东西就想吃进嘴里，谁家好东西不是一点点攒起来的。”
王氏不想拿，那可是三个鸡蛋。
曹崇敬受伤见血了，隔壁邻居来看望还只给了俩鸡蛋呢。
“阿娘要是想攒鸡蛋，那咱得养鸡才行，要是没母鸡，靠什么攒鸡蛋？无中生有吗？”
见王氏实在舍不得，曹崇敬看向跟在王氏身后进厨房的大妹。
“宜秀你去，阿娘就喜欢在她那箱子里藏东西，钥匙你知道放哪儿了，把鸡蛋拿来，顺便把上次我带回来的油也拿出来。”
王氏见大女儿往堂屋跑，紧跟着就要去追，却被曹崇敬拦住了。
“阿娘也不问问那鸡蛋是哪来的，有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藏起来了？”
昨晚上他可没说他还带了鸡蛋回来。
昨晚吃了晚饭厨房都是大妹收拾的，连阿娘的洗澡水都是大妹给端的，她不可能见到菜橱里的鸡蛋。
他也没说鸡蛋是拿黄鳝换的。
现在这个时候鸡蛋出现在他们家也算是金贵东西了，阿娘问都不问就藏起来了？
曹崇敬心中没来由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