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西北的天空还蒙着层灰蓝色的薄纱,寒气仿佛在一夜之间嚣涌,如同无形的蛛网,裹着温度簌簌地往下降。
远处的山峦还浸在晨雾里,军区大院的白杨树笔直地戳向天空,枝桠上凝结的水珠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安安推开房门,冷风瞬间钻进衣领,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把门重新关上,去换了件更保暖的大衣。
厨房方向飘来柴火燃烧的焦香,混着肉的鲜气。
林母比林安安起得更早,正往灶膛里添着干透的胡杨枝,火苗“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她脸颊通红。
“安安,起来啦?”
林母听着动静探头,正好对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闺女,满意地点点头,“昨天夜里起风了,早上凉得很,你可别冻着。”
“嗯,我知道的。”
林安安还要去部队门口等人,没心思多聊天,收拾利索后随意喝了几口粥,就步履匆匆,“我接明舟去了。”
“诶诶诶,明舟肯定得先回部队,哪有空理你啊,你就在家好好等着,别凭白去挨冻。”林母道。
楚姑婆却拉住了林母,“让她去吧,你不懂。”
林母是不懂,她都不是军区的人,只是心疼孩子。
楚姑婆说起自己以前的事,火光映在她侧脸上,眼睛都弯了起来,“我还记得有一次,天力他爹一年没回来了,突然收到他打了胜战要回来的消息,我在部队门口站了整整一天呢......”
林安安怀里抱了个军用水壶,里边装着红糖水,给楚明舟准备的。
通往部队的土路上覆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远处岗哨的红旗在寒风中猎猎翻飞,六名持枪的哨兵像一尊尊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门口。
林安安说明来意,被放了进去,站到岗位室不远处等着。
约莫一个小时后,晨雾渐渐散去,终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一辆辆军车转过弯道,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凝成金雾。
林安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水壶里的红糖水随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晃荡。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跃下军车,黑色大衣下摆被风微微掀起,露出里面笔挺的军装。
似有所感般,楚明舟转身望去,原本严肃的面容瞬间被惊喜点亮。
“安安。”
他嘴唇只轻动了动,无声,林安安却知道他在叫自己,冲他点了点头,并未上前。
楚明舟瘦了很多,刀削般的五官更立体了,劲瘦的腰身明显也小了一圈,只是军帽檐下的目光似裹着融融暖意,令人心动不已。
明明人就站在眼前了,林安安却觉得自己发了疯地想他。
战士们利落地下车列队。
“全体站立!稍息!各班班长清点人数,检查装备,立刻前往营房集合!”楚明舟的嗓音铿锵有力。
寒风卷起细沙扑在战士们刚毅的面庞上,却吹不散队伍里被压制的兴奋。
有年轻战士瞄到了不远处的林安安,就朝战友狂使眼色,示意营长媳妇来了,咱们得抓紧点。
等全队人进了部队,楚明舟落到最后,只来得及跟林安安说上两句话,“安安,辛苦了。”
“不辛苦。”
“你先回去,我很快。”
“我等你,就在这等你。”
楚明舟嘴角轻轻上扬,拗不过她,轻嗯了一声,快步跟上队伍。
林安安缩在岗位室背风处,看着楚明舟挺拔的背影渐渐走远。
寒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她却浑不在意,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军用水壶在怀里微微发烫,如同此刻她滚烫的心。
其实楚明舟也好不到哪去,见自己小媳妇这么一大早就在等着,是又心疼又开心。也庆幸自己紧赶慢赶,这个点就到了,要不然安安得等多久?
他这次交任务的速度特别快,郑军长也是一早就等着的,都还来不及说话呢,人转身就跑了。
“不是,有好消息,你小子是不听了?”
“明天再说。”
郑军长都气笑了,跟身边的部下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他这浑劲!组织都给他升团长了,重点表彰也下来了,他倒好,就这么跑了……”
?
等楚明舟跑着出来时,林安安正踮起脚尖往里看呢。
楚明舟发誓,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亮晶晶水润润的,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睛里的思念都似化成了实质,要溢出来了般。
“明舟!”
林安安左手依旧抱着水壶,右手忙腾出来,朝他招手。
楚明舟大步流星奔来,军靴踏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寒风卷着他大衣下摆猎猎飞扬,露出腰间别着的军用匕首,金属寒光与他眼底的炽热形成鲜明对比。
“安安。”他好想抱抱她,可地点不允许,克制住冲动,只伸手在她头上轻揉了下,“我们回家。”
“好嘞~”
两人并肩而行,往军区大院走去。
林安安从怀里掏出军用水壶,递了过去,“累不累?这是给你冲的红糖水。”
水壶一直在她怀里捂着,里面的红糖水也还是温的。
楚明舟接过仰头猛灌一口,甜得齁嗓子的味道却让他笑出声:“好喝。”
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两人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偶有归巢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惊起树梢落叶。
楚明舟也从大衣内袋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几块糖,只是糖纸边缘都被磨得起了毛边。
“是水果糖,你应该会喜欢。”他将糖塞进林安安手心,粗糙的指腹擦过她微凉的皮肤,心也跟着直跳……
林安安捏着水果糖,鼻尖泛起酸涩,“喜欢的。”
楚明舟见四周没人,顺势牵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将分离的时光都攥进掌心。
林安安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此时此刻却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