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蛮利野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越发的不安……
而且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以至于他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用力扶住面前的桌案,以做掩饰。
若非在阵前,为了稳定军心,此刻他,真是忍不住要咆哮了,
“城内搜查过了吗?确定没有大股敌军?”
“定要仔细检索,一家一家的找。”
乃蛮利野仍旧不放心,询问己方军士,
得到的答案仍然是没有敌军,
就连昨天晚上偷袭的军队,都不知所踪,
只剩下损坏的床弩,被自己这边缴获。
这会可能正在运来的路上,
“再将斥候撒出去,探查其他几面城外境况如何,看看附近可有伏兵。”
越是询问,乃蛮利野也越发心疑,仿佛自己就像是杂耍剧的猴子一般,
就在他还在内心煎熬的时候,
城内几口水井下,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音,
如果仔细检查的话,你会发现,水井侧面,居然是空的,
而且被人为掏空的,
此刻里面躲藏的人,正是之前北虏军士口中所说的,那些逃走的嵩国军士,
北虏这边在城里没找到他们,便以为他们逃走了,
实际上他们是特意埋伏在水井里面躲了起来。
为的就是配合城外,发起一场军事进攻,
如果此战,按李如璋所说的,
一旦成功,
那么整个北虏西路军,将会是全军覆没的境地。
不过这是最理想的想法,
至于实际上能不能达成,还要看具体的军事操作。
城中各处早已埋好了无数的火药火油。
当初撤离之时,
又将府库,当铺,钱庄这些财货之地,
全部封死,完全一副日后不再启用的态度,
之前商议军议,大家各自献策,其中就有人说到了火药,
李如璋刚开始发现火药的时候,还兴奋不已,
不过让李如璋没想到的是,火药的确是火药,不过这个时代的火药。
爆炸几率极低不说,还容易炸到自己人,
因为火药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研究岐黄之术衍生的产物,一些个达官贵族喜欢服引丹药,以达到所谓的延年益寿的功效,无意间便将火药这种东西鼓捣出来了,还从未有人去真正研究过这个东西。
所以这个时期的火药,更多的是拿来,作为一个引火助燃的作用,
本来潼关城,之前就有一些火药,是用来守城用的。
被李如璋发现以后,他就制造了更多。
李如璋作为年轻人。
行事作风非常的跳脱。
他的想法是,把潼关城让出来。
把北虏关进去。
因为他和乃蛮利野想的一样,他觉得自己这边野战根本就打不过北虏。
既然我方野战不行。
那便取长补短。
把敌人诱进来
利用火药,火油,来个火烧连营,瓮中捉鳖。
常规对战不行,兵行险招或许能有意外之效?
此前躲在城楼里面的熊三儿几人。
终究还是被抓住了,没有被第一时间杀死,
而是被五花大绑,押到城楼上。
冯道文也被解救了下来,被乃蛮利野亲自接待并安抚。
言称他是景国的大功臣。
并许诺。无论以后他是想留在军中。或者回到景国后方任职。
自己都必将保举他。
而熊三他们几个被抓住的嵩国士兵,则没那么好运了
他们先被劝降。
熊三儿的婆姨,死在一次回家探亲偶遇北虏的路上。
北虏奸污了他妻子不说,在兽行之后,还将她妻子的脑袋割了,
所以他与北虏有不共戴天之仇,
为此,他还特意叮嘱魏大牙,不许投降,
魏大牙本有些犹豫,加上冯道文的作保,使得他更加动摇。
对着熊三儿唯唯诺诺道
“要不……,要不咱还是降了吧?当兵吃饷跟谁干不也是一样嘛。”
熊三儿眼见魏大牙有投降的意思,当即破口大骂
“魏大牙,我操你祖宗,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吗?你忘了之前大有是怎么死的?”
“他要不是为了救你,能死在北虏手上吗,他是替你死的!!!”
“你对得起大有兄弟吗?”
魏大牙听熊三儿提起之前军中袍泽为救自己而死的事,心思又略有回转,但是,还是投降的心思更多。
熊三儿见魏大牙还在犹豫,继续骂道
“你个没卵子的东西,你要是降了,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次熊三儿没有等来魏大牙回复,反而是冯道文先开口劝道
“熊三儿哥,咱们相处这么些时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可命是自己的,你总不能这么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吧?”
“你们也不是当官的,实力不济被捉了,降了便是,若是纠缠太久,待会将军不耐烦,可就晚了……”
冯道文语重心长的说道
“呸!狗娘养的,留着嵩国人的血,当北虏的狗,我没你那么下贱。”
熊三儿毫不客气对冯道文骂道
冯道文被熊三儿一顿臭骂,臊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瞬间变了脸,怒气冲冲骂道
“给你活路你不走,还一心求死,一会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待会便让人把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说完又给了熊三儿几个嘴巴,打得熊三儿是满嘴鲜血。
熊三儿反手就是一口带着血水的唾沫,吐在了冯道文脸上,
冯道文更加怒不可遏,拔出旁边军士的佩刀,便想杀了熊三儿,
却被旁边看热闹的百夫长一把拽住,说是上面发话了,熊三儿几人留着一会有用,给城下的嵩国军队立威用。
北虏既然定下调子,那便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起码在冯道文这里是的。
冯道文在北虏面前可是毕恭毕敬,
面对百夫长的制止,此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愤愤作罢。
熊三儿虽然硬骨头,但是魏大牙却明显怕了,一个劲表示自己愿降。
求冯道文给北虏说说情,
冯道文刚受了折辱,正没地方撒气,此刻魏大牙的话,让他找到了发作点。
只见,冯道文一脸阴狠的戏谑道
“现在想投降了?晚啦!!!”
“你们刚刚的生路,被这位好汉给断了,唉。你们真是命不好啊,”
阴阳怪气的说完便拂袖离去,
这魏大牙也是倒霉,这边被自己袍泽唾弃看轻,那边又绝了生路。
一时间,欲哭无泪。
乃蛮利野为了泄愤,也为了激怒城外嵩国军士,震慑对方军心。
将熊三儿为首的几人。
押到城楼上。
当着城下的嵩国军士的面。
将几人绑缚在架子上。再将几人的手脚钉穿,然后割鼻挖眼,
场面一度血腥惨烈,
期间魏大牙不断求饶,发现不起作用以后,又改为破口大骂,比之前熊三儿骂得还起劲。
三人被酷刑折磨的哀嚎不断。
即便如此,熊三儿,仍旧是拒绝投降,尽管被折磨得已经言语吐词含糊不清,仍对北虏喝骂不止。
熊三拼命朝着城下己方军士呼喊
让他们攻破城池以后,多替他杀几个北虏,为他报仇雪恨。
恼羞成怒的乃蛮利野,
又下令,
对熊三儿几人扒皮折骨,剖腹挖心。
最终三名军士被折磨到直至气绝身亡。
直到快断气前,魏大牙低声呢喃
“娘,孩儿不孝了。”
城下军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弟兄,
遭受如此非人虐待,无不落泪。
咒骂声一片,响彻整个潼关,
所有人恨不得此刻便冲上城头,和北虏决一死战,
就连李少严这种三军主帅,
看到自家士兵被人如此虐杀,
也不禁红了眼,号令军士,准备直接进行登城作战,
幸好被李如璋给劝住了,李如璋压着愤怒,并宽慰李少严
声称对方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
暂且让他们再多活一会,稍后便可以收拾这群畜生。
李少严这才作罢。
城头上,熊三儿几人的鲜血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猩红一片。
朔风刮的很急,急到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这边,乃蛮利野正在得意洋洋,
城里好几个地方突然四处升起了浓烟,
一开始包括乃蛮利野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在意。
甚至有一部分人,还以为日上正午,是自家军队在城内埋锅造饭,
就是做饭的地方忒多了些,搞得浓烟滚滚。
乃蛮利野有些诧异,莫不是遭遇嵩国隐藏的士兵,和己方这边遭遇了?
城外军队,看到城内烟一起,如同上了发条一般,顿时进入作战状态,
这些箭矢上,纷纷绑上助燃的火药,
床弩的箭矢上,
甚至绑上了早就制作好的火药包。
李如璋,完全没指望自己制作的火药会爆炸,
自求能助燃即可,
此刻的潼关城内,许多房屋里,
到处都埋好了火药,火油,柴火这些东西。
而李如璋料定这些攻破城关的北虏。
不会第一时间,去搜查民房,
而是抢先劫掠钱庄,当铺,布匹店这些地方
所以,他提前封存这些地方,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那么,普通民居,存放的这样东西,便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如今城内预定的位置,都被点燃,
城外则开始助力,全力抛射火种,
疾风猛火,风助火,火随风。
一时间,城里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北虏士兵,打水灭火的身影,
但是,他们打死也想不到,就在他们打水的井里,就藏着自己的对手,
不消片刻,城内便是火光冲天,滚滚浓烟,
一开始还可以打水去救,可没多久,城中几口水井井水枯竭不说,
那边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大到救火的人,完全无法靠近。
火势大也就算了,大火燃烧产生的浓烟,让整个城内的北虏军士,头晕脑胀,头痛欲裂,很多北虏被浓烟这么一卷,只咳嗽了两声,倒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
这是标准的浓烟窒息
这种情况下,以李如璋后世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都很难救治,
更何况在如今时代,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等到乃蛮利野,一边躲避箭矢,一边赶到城内时,
映入他眼帘的是,熊熊火光形成的火海汪洋,吸入胸腔的是一股让人窒息的焦糊恶臭,
隔着老远,便能感受到那种炙热的高温,将人烤的口干舌燥,暴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火辣辣生疼。
被大火直接点着的士兵并不多,但是,整个城内,被热浪蒸腾而倒毙在路上的军士,却随处可见,很多人甚至被烤的趴在地上蜷一团,似乎这样就能抵御高温所带来的炙烤。
军士中箭倒毙,战马受惊乱窜,用人仰马翻来形容并不为过,
战马忍受不了炙烤,四处狂奔,又践踏无数军士,直到浑身被烤焦,再倒地而亡。
整个内城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幽州军的军士,刚目睹了北虏折磨自家弟兄的暴行,
此刻,心里都憋着一股劲,都不需要上官号令,个个都拼命作战。
擂鼓力士,脱了上衣,在数九寒天,光着膀子拼命擂鼓助威,
操作床子弩的军士,也是一样,咬着牙,卯足了劲,向城内发射火药,
大冬天里,一个个还汗流浃背,大汗淋漓,却并不停歇,
“杀了这帮畜生!!!”
“杀了他们!!!”
“杀了这群狗娘养的北虏!!”
城外喊杀声震天,
乃蛮利野,此刻目睹眼前着一切,即惊又怒,
又听到城外呼喊山呼海啸,只当是嵩国军士开始进攻,
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他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仿佛下一刻,自己的头颅便要炸开。
自己的百战精锐之师啊!!!
景国的国之柱石,国朝的倚仗,整个西路军的底气。
没有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没有死在攻城拔寨的战阵,
却因为自己的一时误判,
如今,便要全都葬送在自己手上……
不断有军士来报,
城内各处,因为嵩国士兵,提早安放了助燃之物
导致火势过大,无法援救
各部将领,特意派他们来问
接下来,该如何抉择
乃蛮利野,听到这些消息,脑中更加纷乱杂章,一时天旋地转。
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景象,有自家国主质问自己损兵折将的场景,
也有自家侄女叹息的场景,
更是回想起方才,自己在城楼之上,意气风发的场景,
有对面那小将嘲讽自己的情景。
如今才半日,刚到手的城池,
怎地反而,成为困住自己的牢笼死地?
瞥见伏地待命的传令兵,乃蛮利野拼命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此刻他乃三军统帅,切不可自乱阵脚,
自己身死,乃是小事,
连累三军过甚,只怕自己亲族,也因为自己,难以保全,
想到这儿
他强压心绪,故作镇定艰难下令道
“探查各处火情,尤其是城南方向,
对方想要困死我们,那我们便一鼓作气,再杀出潼关,沿潼关南下,直捣嵩国帝都。
我景国兵马,横行天下,何处不能去?
区区一座城关,困不住我们。”
这边下令完毕,等各部传令士兵折返自家本部以后,
乃蛮利野,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
拔出佩刀,朝着身边石墙,狠狠一刀劈了下去,怒喝道
“南儿欺我!!!”
愤怒之强烈,劈的一旁青石火星四溅,连国主赐给他的宝刀,
也出现几处轻微的卷刃崩口,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刀下去,他的心绪反而因为发泄过后,恢复了一些清明。
话说是带着他们直捣黄龙,
可只有自己知道,失了粮草辎重,
今日又大败一场,
若是往日,己方胜利进军还好,纵使粮草短缺,只要军心堪用,那便都不是问题,
如今损兵折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且孤立无援
哪能一样?
真能打进中原?
莫说自己,
便是军中战力第一人的“白甲大将”纳古斯,
也不敢断言,在这种情形下,能一路南下攻下对方帝都。
就在他思虑对策之时,
此前,奉自己命令,查探四周城外的斥候回来了
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城南外,十里的地方
有重兵囤集,依山傍险。
并且此前几家守城的旗号都在,
大略看去。
最少不下三万,
这个消息,让乃蛮利野的心又沉下了几分,
这是在守株待兔啊
这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
城外李少严袭营的军队,大约是两万左右
那么,剩下嵩国的兵力,应该都在城南外,除去对方之前交战损伤阵亡人数,
自家军士,侦查到的情况属实
“擂鼓,吹号。”
乃蛮利野吩咐道
“传令所有将士,聚集到城北
再将我的大纛移向城南。”
乃蛮利野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如今,自己新败
无论如何,也不敢带着一群残兵败将,深入嵩国
且不说,城南以逸待劳的嵩国几万军队。
纵然突破他们以后,可以继续深入。
可真的要去攻打对方的国都。
难道对方真就坐视不管了,嵩国战力哪怕再是不堪,打到对方帝都了,人家不会拼死一战?
唯今之际,只能假意向南突围,麻痹松懈城北的军队,
然后集结重兵,硬凿城北李少严所部,
只要突破他们的围困,
渡河而走,不论走脱多少,
最少过河以后,便是自家地方,
至于,国主问罪这些话,还是等到突围以后再行分说,
“敌军大纛向城南去了?
对方该不会真就孤注一掷,打到帝都去吧?”
李少严有些诧异道
李如璋摇摇头,
“不可能,城南有几万人马等着他,他只要敢出城,城南耿、秦加我们留下的军队,只需要稍作抵挡,待我们赶过去支援,他们便是腹背受敌。”
“我若是对方统帅,最稳妥的方法,还是从我们这边突围,只要突破我们这道拦截,一路北归,将没有任何阻力。”
“大兄,命令将士们,结阵吧。”
结厚阵,阵营一定要密集,能拦住多少算多少,尽量给对方造成最大杀伤。”
哀兵必胜,
想全部留住是不可能的,
城内的乃蛮利野也是这样想的,
折腾了半日,攻城没阵亡多少军士,
却被一场大火,带走几千军士性命
其中有好多还是穿越火海,好不容易集结过来的残余兵力,
到达城北时,个个被熏的头昏脑涨,丢盔弃甲,
很大一部分,只有内衫,一小部分,甚至打着赤膊。
按北虏的作战风格,战时不卸甲,
可架不住此刻的潼关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
就连乃蛮利野此刻都卸了重甲,只穿了轻甲。
整个潼关燃烧的火光,数十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实在是太热了!
盔甲穿在身上,像烙铁一般,
乃蛮利野,也知道眼下情况艰难,便什么都没说,
让手底下将领,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
除了丧身火海的,以及在路上往自己身边赶的,
目前为止,只聚拢了一万多人,
好些人,还失了马匹,
这可如何是好?
己方虽然步战也不惧对方,可此时是为了逃命,情况怎么能一样?
难道再进大火里,寻找坐骑?
莫说此刻熊熊烈火进不去,就是进去了,战马也早就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