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湖畔不远处是一个雅致的凉亭,里面的人,是上官博。
走近凉亭,扑鼻而来的是幽幽的酒香,混杂着微寒的空气,拉回了众人游离的思绪。眼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卷,有花,有人。只是花,都是菊花,人,都是同一个女子。细细一看,有的画是旧画,有的却是新作,连墨迹还未干透。
“皇兄,你怎么又饮酒了?”上官韬见上官博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并未察觉众人的到来,便开口唤起他的注意。
“韬韬,你怎么来了?现在你不是应该在为婚礼做准备吗?”上官博似乎没有预料到上官韬的到来。
“王爷,”刘之毓抱着舒彩音走上前去,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今日我们来此,皆是由于你的懦弱!”
“懦弱?本王?”刘之毓一改平日温婉,口出指责着实让上官博有些意想不到,只是现在的他,似乎有些兴趣听听她的说法,“毓儿姑娘何出此言?”
刘之毓没有注意到上官博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心怀对舒彩音的疼惜她便也顾不上礼节,直言上官博的过失,“王爷,你也知瑞王本应在瑞王府准备他和清懿的婚礼,只是因为你的懦弱,他才特意赶来的。彩音公主幼年丧母,自小便需要关怀,可是王爷却时常将自己锁在这花园中借酒浇愁,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平日里有皇后娘娘照顾彩音公主可能不会感到孤单,可是如今大婚在即,皇后娘娘忙于婚事筹备无法脱身,此时你却又因前日之事沉沦于往事而在此借酒浇愁,你说,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作为彩音公主父亲的身份吗?”
没想到平日温婉如水的她生起气来竟是这般模样,虽然人们皆言温顺的人生起气来更可怕,可是他却觉得,此时因为彩音而动气的她却是比平日更加动人。
对于刘之毓的指责上官博自是心知肚明,可他却不动声色,故作不服地质问道:“毓儿姑娘,这乃本王家事,你似乎有些越界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是否可以告知本王你为何对彩音的事情如此挂心?”
“这……”刘之毓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思索再三,她慢慢地开口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
“嗯,关于两个女孩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诞生了。自她懂事起,她就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有的,只是无尽的折磨。在两岁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个妹妹,然后她的妹妹代替了她,承受了所有的折磨。一开始她很奇怪为何她的父母不来救她,只是她有了比她更年幼的妹妹,她便承担起了父母的角色。她知道,自己替代不了父母的存在,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地让妹妹不要感到痛苦。再后来,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们的母亲,是私自和父亲结合而被族人追杀,而父亲,为了保住母亲的性命,舍弃了她和妹妹的存在……”
“够了!不要再说了!”上官韬突然大吼了一声打断了眼眶早已泛红的刘之毓,“毓儿姑娘,你说的,是你和清懿的故事吧?”
“没错。因为我和清懿自小就没了父母照顾,所以我很清楚其中的寂寞与痛苦。虽然彩音公主不至于遭遇那种惨祸,但是那种寂寞却是会自小在心底生长的。我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其实还有一点要说,就是不管遭遇什么都要勇于向前看,做出努力改变未知的明日。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没有经过那些痛苦而大言不惭,但是我敢说,你们所有人的经历加在一起都不如清懿的过去惨痛。我是一点一点地看着那孩子慢慢长大,在痛苦与绝望中渐渐走向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坚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明日,过去对于她而言,是动力,而非阻力。”
刘之毓终于一口气把她心中所想的话一口气都发泄了出来,或许自己并不是单纯为了彩音,或许,自己只是想要将折磨着她的事情说出来,希望有人能帮那孩子一把,她不希望她用她那小小的肩膀扛下那过于沉重的责任。
“王爷,对不起,我失礼了。”
“没事,毓儿姑娘教训得是。本王过去确实是沉溺于往事而想用烈酒来麻痹自己的思绪,因而对彩音疏于照顾,对此本王亦是感到惭愧不已。只是今日之事毓儿姑娘确实误会本王了,本王仅仅是小酌一口以酒助兴,并非醉卧酒乡,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这幅最后的画卷。”
“最后的……画卷?”刘之毓看向石台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上面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只是细节尚未完成,难以看出她究竟是谁。只是从周围那众多的画卷中可以推断,画上的人应该是是已故的景王妃墨轻弦。
“没错,最后的画。待这张画完成后本王再也不会在此作画了,现在中断的思路也已经有了灵感,稍等片刻,本王立刻完成此画。”
提笔挥墨,丹青晕染出层层美感,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他感情的宣泄。浓墨淡描,朱砂点唇,随着笔尖的移动,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孩跃然出现在画纸上。只见她眼含笑意,右手搂着一个小女孩,左手微伸,似乎在给她讲解着什么,这个画面柔美温润,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
“毓儿姑娘,这个……画上的女孩长得好像你啊!”上官韬状似无意地调侃道。
“不是像,这画上的人,就是毓儿姑娘和彩音。”
“王爷,你为何……”刘之毓不解上官博的用意。
“这里的画,全部都是这三年间我为已故的轻弦所作的画。今日这幅画,只是想告诉她彩音现在很好,有一个很疼爱她的女孩陪着她一起欢笑。”
上官博从石桌下取出一个小火炉,引上火,将桌上那一叠厚厚的画一张一张地送入火炉中焚毁。
“皇兄!你这是在做什么!”上官韬想上前阻止,却被上官博挥手制止。
“韬韬,不要紧的,早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决定将这些画全部烧毁。这些画属于轻弦,属于过去,属于我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一段时光。只是而今轻弦已逝去无踪,这些东西也该随她而去了。”
“皇兄……”
“韬韬,不用担心,皇兄不会继续落魄下去的。轻弦希望我能忘却失去她的痛苦,快乐地活下去,而我,会尽力去完成她的心愿。”此情长留心间,但惟独那无力的痴念自今日起,就将在此烟消云散,“我决定了,我要重新进入朝廷参政,帮助父皇除掉冷氏这个祸患。”
“彩音,过来爹爹这里。”上官博对舒彩音展眉笑道。舒彩音在刘之毓怀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上官博的神色,又抬头看了刘之毓一眼,见她点头示意才向上官博伸出了双手。
“爹爹,你不生气了?”
“没有,爹爹没有生气。从今往后爹爹会尽量陪着彩音的好不好?”
“嗯!”舒彩音开心地点着头,“还有毓儿姐姐!我们三个要一直在一起!”
舒彩音无心的话霎时又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上官博知道舒彩音喜欢刘之毓,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提这事的时候。
“哦,对了!清懿姑娘去哪了?”上官博连忙扯开话题。
刘之毓自也是不愿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立刻顺着博儿的话说了下去,“清懿?她入宫面见皇上了。想必是为了嫁妆之事而去的吧。”
“嫁妆?”
这还真是新鲜的事情。
“清懿,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些荒诞不经吗?自古哪有男方出嫁妆的?”上官天翊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怡然的许清懿,心中自是万分复杂。无论是交易还是什么,她都是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人了,却依然张口闭口地叫着老狐狸,而自己却还是被她钳制着,连火都发不得。
“第一,现在我和韬韬身份互换,她代表女方,由你出嫁妆有什么奇怪?第二,这门亲事只是看在你的请求和青龙遗骸的面上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你觉得我可能为这种事情拿出自己的家底吗?”许清懿一边吃着桌上的水果,一边坐在桌上调侃着上官天翊。
“哎!”上官天翊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自己有求于她呢 “你需要多少?”
“不多,一百万两而已。”
“一百万两!”上官天翊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么庞大一笔银子亏她能说得这么轻巧。即使是贵为九五之尊的他,倘若不从国库中预支一时间也很难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的,“清懿,这数目是不是太大了点?”
许清懿抬眼瞧了上官天翊一眼,慢悠悠地问道:“老狐狸,别太抠门了,这些钱最后还是到你儿子手中了。你可知道冷氏为冷月欣预备了多少嫁妆?”
“难道是……一百万两?”
“没错。此次因为神华宫的插手导致冷氏的计划在多方面受到了阻挠,所以冷氏为了挽回面子决心至少在嫁妆方面故意要让我难堪。你说,我让你出一百万两过过份吗?”
“可是即使我拿出了一百万两也仅仅是和冷氏齐平,还是不足以胜过他们。”上官天翊知道许清懿心高气傲,仅仅是与冷氏齐平是不足以让她满意的。
许清懿将最后一颗珍珠果扔入口中,微带得意地说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拿出一百万两给你们充脸面的。”
上官天翊愕然,一百万两,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自己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里面凑齐,她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要拿出一百万两,她的背后到底是……
上官天翊的惊讶自然没有逃过许清懿的视线,她轻巧地从龙案上跳了下来,扬眉说道;“老狐狸,别高兴得太早了,这笔银子我只是暂借给你而已,婚礼过后我还是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的,至于利息嘛,五分利就好,我会找韬韬要的。”
“好好好,随你了。”上官天翊无奈地摇头叹道,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敢给皇帝放高利贷,而他还被吃得死死的,不得不买账,他突然有点担心上官韬的将来了。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商定妥当我也不多逗留了,记得在后天之前将你负责的那份派人悄悄送到顾府,我好让人一起送到王府。”许清懿本欲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还有,老狐狸,你最好命令密卫和青龙禁卫军变装巡视紫华城各处,婚礼当天恐怕会有人破坏。”
“破坏?冷氏现在估计不敢轻举妄动了,怎么还会有人破坏?”
“不是冷氏,是我的手下。”许清懿无奈地苦笑道。
“你的手下?”上官天翊更是不解,他见过的神华宫之人无不对许清懿忠心耿耿,怎会有人敢于违抗她的命令破坏婚礼的进行?
“他在我的手下中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他的手上掌握着罗刹殿。”
“罗刹殿!你怎会和魔教有牵扯?”这恶名昭彰的名字上官天翊怎能没有耳闻。罗刹殿立派也已近千年,却从不与其他门派往来,我行我素,既不属于以雨轩宫为首的南方联盟,也不属于八门十六派领导的北方联盟,特立独行近千年却无人敢惹。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罗刹殿行事阴毒,擅用巫蛊痋术杀人于无形,所练灵术也是诡异至极,江湖之人无不闻风丧胆,被人畏惧地称为魔教之首。如此阴毒的一个门派竟也是她的手下?
“此事说来话长,你无须知道。只是他与其他人效忠于我的原因完全不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所以此次婚礼他一定会来破坏的,所以才需要你派人四处巡查,防止有人渗透进来伺机寻衅闹事。”许清懿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只不过转眼就恢复平静,“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出现的时候只要我出面的话他还是不敢放肆的,这安排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好,我会传令下去的,希望一切顺利吧。”
离腊月廿九,还有三天。